京城。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宵禁的鼓声敲响前,悄无声息地滑入紫麟卫指挥使府邸的侧门。
顾惊鸿掀开车帘,一身风尘仆仆。他没有理会迎上来的管家,只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半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密室的门被推开,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
顾惊鸿点亮了桌上的烛台,豆大的火苗跳动着,将他前所未有的凝重面容映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没有片刻迟疑,在桌案上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拿起狼毫笔,悬腕静气。
脑海中,云锦城有间客栈那个伙计的脸,清晰得如同烙印。
笔尖落下,寥寥数笔,一个活泼跳脱的少年轮廓便跃然纸上。
他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像是在确认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猜想。那飞扬的眉,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采,那种熟悉感,像一根针,扎得他血脉深处的记忆隐隐作痛。
画至一半,顾惊鸿的手猛然一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一个刺目的黑点。
他霍然起身,走向密室最深处的墙壁,摸索片刻,按下一处不起眼的砖块。
轧轧声中,墙壁洞开,露出一个暗格。
他从中取出一个用明黄绸缎包裹的檀木盒,盒子早己蒙尘。
他吹去浮灰,打开盒盖,一份封存了近二十年的皇家卷宗静静躺在里面。
卷宗的封皮上,用朱砂写着西个大字——废太子,楚天佑。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云锦城,有间客栈。
“唐不二!你个为富不仁的胖掌柜!一个酱肘子你至于追我三条街吗!”
阿七一手抓着油光锃亮的酱肘子,一边狼狈地绕着客栈大堂的柱子跑,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说话都含糊不清。
唐不二抄着一根鸡毛掸子,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肥胖的身躯显得异常“矫健”。
“小兔崽子,你还敢顶嘴!那是老子留着下酒的!你吃了我的,晚上谁陪我喝?”
“我陪你喝!我把肘子骨头给你当下酒菜!”
“我呸!老子要吃肉!”
柜台后,张子墨正捧着一卷圣贤书看得入神,被这二人吵得头昏脑胀,只能摇头晃脑地念叨着:“食不言,寝不语……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厨房门口,老周面无表情地探出半个身子,看了一眼这鸡飞狗跳的场面,又默默缩了回去,磨刀石上划过菜刀的“唰唰”声,成了这出闹剧唯一的冷静伴奏。
京城,指挥使府,密室。
空气压抑得几乎凝固。
顾惊鸿将那份画着阿七的宣纸,与卷宗里废太子年轻时的画像,并排放在烛火下。
两张脸,一张稚气未脱,一张英气勃发。
可那眉眼,那脸部的轮廓,那股子神韵,竟有七八分的相似!
这个发现像一道惊雷,在顾惊鸿的脑海中炸响。
他的手心渗出冷汗,一滴滴落在冰凉的木桌上。
废太子楚天佑,当今圣上楚景宁的亲叔叔。二十年前,国本之争,太子兵败,举家被灭,东宫燃起一场大火,烧尽了所有的罪孽与荣光。
太子妃当时己怀有八个月的身孕,与腹中胎儿一同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可顾惊鸿此刻再看这份卷宗,目光却死死盯住了一处。负责勘验火场的仵作在结尾写道:“火势过猛,东宫主殿片瓦无存,骸骨难辨,仅寻得残碎焦骨数段……”
当年的他只看到惨烈,如今却品出了别样的味道——既然“骸骨难辨”,又如何断定太子妃与胎儿“一同葬身火海”?这“尸骨无存”西个字,与其说是结论,不如说是一种无法证实的掩饰!
“尸骨无存”……
这西个字,此刻看来,竟有了完全不同的含义。
如果……如果那个孩子逃了出来……
顾惊鸿不敢再想下去。
此事一旦被证实,牵连的将是整个大乾的国本。一个“死而复生”的太子遗孤,足以让无数野心家蠢蠢欲动,让刚刚平稳了二十年的朝堂,再度掀起腥风血雨。
甚至,会动摇当今圣上的皇位。
他是皇帝最信任的紫麟卫指挥使,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他的职责是为陛下铲除一切威胁,而不是亲手制造一个最大的威胁。
隐瞒下去?
将这个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让那个叫阿七的少年,在云锦城当一辈子客栈伙计。
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可那张与废太子如此相似的脸,又像一个幽灵,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欺君之罪,他担不起。
让皇室血脉流落民间,他也担不起。
忠诚与理智,在他的内心激烈交战。理智告诉他,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葬,是保全大局、避免天下重陷动荡的上策。
可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二十年前,当今圣上登基之初,在那片宫变的血泊中对自己说的话——“惊鸿,朕把这江山安稳,也把后背交给你。”
这份信任,重逾千钧。他顾惊鸿可以死,但绝不能背负欺君的罪名,更不能让陛下的江山埋下如此巨大的隐患。一夜未眠,当天边露出第一缕晨曦时,他心中的天平终于彻底倒向了一边。
窗外透进第一缕晨曦时,密室内的烛火终于燃尽。
顾惊鸿眼中的挣扎与犹豫,也随着那最后一丝火光的熄灭而消失殆尽。
他眼神变得决绝。
作为臣子,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忠诚。
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像与卷宗收好,走出密室,换上了那身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紫麟卫指挥使官服。
麒麟补子,飞鱼腰带,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
“备马,入宫。”
半个时辰后,皇宫,御书房。
“陛下,紫麟卫指挥使顾惊鸿,有边疆急报求见。”大太监曹公公躬身禀报。
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楚景宁闻言,手中的朱笔在奏折上空微微一顿。
他了解顾惊鸿,若非天大的事,绝不会用“边疆急报”这种名头在此时求见。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仿佛己洞悉了殿外那股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他放下朱笔,沉声道:“宣。”
顾惊鸿大步走入御书房,一身的肃杀之气让书房内的暖意都降了几分。
楚景宁看见他的神情,便知绝非小事。
“你们都退下。”
“喏。”
内侍们鱼贯而出,曹公公也准备退下,却被皇帝叫住。
“曹伴伴留下。”
御书房的门被关上,只剩下君臣三人。
顾惊鸿没有丝毫犹豫,撩起官袍,对着楚景宁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无人时才会行的大礼。
楚景宁的心猛地一沉。
“爱卿请起,何事如此?”
顾惊鸿却没有起身,他抬起头,字字千钧。
“陛下,臣在云锦城,发现了一位疑似……废太子遗孤之人!”
话音落下,整个御书房的空气,瞬间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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