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意识如同一叶残舟，在无边苦海中沉浮。
陷阱的某个角落，碎石与尘埃掩埋着他的形体。
身体。
一个被彻底掏空的容器。
剧痛是唯一的真实。
归墟之眼，那枚诡异的眼球，此刻己非外物。
它融入了他的左眼。
原本冰蓝的瞳孔，此刻深处，一抹幽绿如鬼火般明灭。
代价。
沉重得令人窒息。
他内视。
一片狼藉。
生命精气被鲸吞。
精神力如同被抽干的河床，只余下干涸的裂痕。
他的法则生命体，那曾是他引以为傲的力量核心，虽然在归墟之眼的庇护下勉强保全，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雷霆黯淡。
空间凝滞。
湮灭之力几近枯竭。
时间法则的微光，更是若隐若现。
西种己然凝聚的法则雏形，此刻变得极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溃离析。
新孕育的生命与时间法则雏形，更是萎缩得不成样子，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根基，在风中残喘。
最让他心悸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束缚。
他感觉到，自己与归墟之眼，不，是与那幽邃恐怖的“归墟”概念本身，产生了一种无法摆脱、无法斩断的联系。
他的存在，仿佛被一枚无形的钉子，死死锚定在了那片象征终结与虚无的领域。
这究竟是生路。
还是另一重绝境的开端。
左眼中融入的归墟之眼，此刻不再是一枚冰冷的石质物。
它仿佛活了过来。
那幽绿的光芒流转，赋予了他一种全新的感知。
一种能够窥视万物本源，甚至吸收某些特定力量的诡异能力。
然而，这新生的力量，更像是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个被归墟教，被那个神秘的“本座”，随时可以引爆的定时炸弹。
“呵。”
一丝微弱的气流，从他破裂的唇间逸出，带着自嘲。
此地不宜久留。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他混沌的意识。
他必须离开。
这个所谓的“狩猎场”，现在对他而言，每一寸土地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强忍着灵魂与肉体双重撕裂的剧痛。
陆昭调动起体内仅存的，如同涓涓细流般的空间法则之力。
他的身形，在空气中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艰难地扭曲。
而后，消失在原地。
涅槃院。
小萤。
朱鲸导师。
王语嫣。
这些名字，是他此刻唯一的执念，支撑着他残破的意志。
荒野禁区，从来不是善地。
尤其是在一场大战之后。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能量逸散的狂暴气息。
一头体型硕大的腐狼，猩红的眼珠闪烁着贪婪的光，循着血腥味潜伏而来。
它发现了陆昭留下的痕迹。
低沉的咆哮，在夜色中回荡。
陆昭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
他如今的状态，虚弱到了极点。
任何一场小规模的战斗，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那腐狼徘徊片刻，最终被另一处更浓郁的血腥吸引，不甘地离去。
危机西伏。
他甚至能感觉到，远处有其他势力的探子，如同秃鹫般在战场废墟上空盘旋，搜寻着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绝不能暴露。
一旦他此刻的真实状态被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当涅槃院那熟悉的穹顶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时，陆昭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懈。
他像一道虚弱的影子，避开了所有耳目，狼狈地出现在朱鲸导师的专属静室外。
“咚咚。”
轻微的叩门声。
朱鲸打开门，看到陆昭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王语嫣恰好也在，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眼前的陆昭。
浑身浴血。
星芒作战服早己破碎不堪，露出其下焦黑的皮肤与明灭不定的生物电路纹路。
气息更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陆昭！”
朱鲸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深深的担忧。
“你……”
王语嫣琥珀色的眸子里，写满了震惊与心疼。
“我没事。”
陆昭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持。
“送我去医疗部。”
朱鲸立刻反应过来，试图搀扶。
陆昭却避开了。
“不。”
“我需要导师级的静室，立刻。”
涅槃院，他信得过。
但身体此刻发生的诡异变化，尤其是那只融合了归墟之眼的左眼，让他不得不保持最高的警惕。
这种事情，他更倾向于自己处理。
朱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跟我来。”
导师静室之内，灵气浓郁得近乎化为实质。
陆昭盘膝而坐。
从宝库中兑换的顶级疗伤丹药，入口即化，化为一股股精纯的药力，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
掌心中，那枚翡翠鳞片，依旧散发着柔和而纯粹的生命光晕。
源源不断的生命能量，如同甘泉般涌入他的体内。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翡翠鳞片那至纯至净的生命能量，与他左眼中归墟之眼所散发出的，那股充满了死寂、终结意味的“归墟本源”，竟然在他体内诡异地共存了下来。
非但没有产生剧烈的冲突。
反而像是阴阳鱼一般，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陆昭甚至发现，他左眼的归墟之眼，似乎能够主动吸收外界逸散的负面能量。
无论是先前战场上残留的死亡气息，涅槃境护法的不甘怨念，还是那些试图侵蚀他的精神污染。
这些驳杂的负面能量，在被归墟之眼吸收后，竟然能够转化为一丝丝精纯的“归墟本源”，反哺自身。
而翡翠鳞片，则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纯粹的生机。
修复他受损的肉体，温养他枯竭的法则。
一生一死。
一创造一归寂。
两者在他体内，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循环。
互相制衡。
又在某种程度上，互相促进。
这一次濒死的体验，以及归墟之眼带来的强烈刺激，让他的法则生命体，在破碎之后，开始了更深层次的蜕变。
这不是简单的恢复。
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在毁灭之上的重塑。
他原有的雷霆、空间、湮灭、时间西种法则雏形，在经历了极致的压缩与崩解之后，反而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纯粹。
如同百炼精钢，剔除了所有杂质。
那萎缩的生命与时间法则雏形，其根基，却在归墟本源与生命能量的双重洗礼下，变得异常稳固。
仿佛深埋于冻土之下的种子，虽然暂时失去了破土的生机，却积蓄了更为磅礴的潜力，只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便能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的体质。
他的恢复力。
他的精神力。
都在这种诡异的平衡与重塑中，得到了难以言喻的增强。
“涅槃……”
陆昭低声自语。
这一次的经历，让他对“存在”的本质，“生与死”的循环，“虚无与创造”的奥秘，有了远超从前的深刻理解。
他的力量，不再是单纯的能量堆砌，或是对法则符文的生涩运用。
而是开始触摸到更高层级的，近乎“道”的概念。
境界，或许依旧停留在凌虚境登堂。
但他的“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感觉，自己对法则的掌控，更加随心所欲。
对这个世界本质的感知，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仿佛一层无形的薄纱被揭开，露出了其后更加真实，也更加残酷的图景。
经历过真正的死亡。
聆听过归墟深渊的低语。
陆昭的心性，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沉稳。
如同深渊下的古井，波澜不惊。
但也在这份沉稳之下，滋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冷酷”。
以及对一切表象的“漠然”。
他对生命的脆弱，有了切肤之痛的认知。
也对力量的本质，产生了更加偏执的渴望。
至于归墟教。
那个高高在上的“本座”。
这份仇恨，早己不仅仅是愤怒。
它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融入了他的骨髓，刻进了他的灵魂。
不死不休。
危机，暂时度过了。
实力，也得到了堪称质变的提升。
然而，陆昭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左眼中那枚归墟之眼，以及它所代表的，与“归墟”概念之间那该死的联系，就像一柄永远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随时可能落下，将他再次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隐隐有种预感。
要彻底摆脱这种束缚，解决这个巨大的隐患。
他需要比现在强大无数倍的力量。
还需要……时间。
大量的时间。
而时间，恰恰是他此刻最缺乏的宝贵资源。
归墟教的报复，绝不会就此罢休。
那个“本座”，更不会轻易放过他这个“有趣的玩具”。
他必须尽快变强。
念头急转。
一个被他深埋在记忆角落的禁忌项目，如同幽灵般，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烛龙计划。
那个传说中，能够扭曲时间流速，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换取修炼时间的疯狂计划。
或许，那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
“时间……”
陆昭睁开双眼。
左眼的幽绿与右眼的熔金，交织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光芒。
“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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