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的晨钟穿透薄雾时,我猛地睁开眼睛。
铜镜中映出的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相府嫡女苏瑾,眼角还没有因流泪留下的细纹,眉目间尽是骄纵与算计。我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的肌肤光滑细腻,没有那道从眉骨延伸到鬓角的疤痕。
“小姐,您醒了?”杏儿捧着洗漱用具推门而入,“今日是太子府的赏花宴,夫人吩咐您必须出席。”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腰间,触到一枚温润的白玉佩——上面没有任何裂痕,也没有那个刻骨铭心的"宸"字。玉佩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色泽,内侧刻着三个奇怪的符号:△◎□。
“赏花宴...太子...”我喃喃自语,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头痛袭来,眼前闪过几个零碎的画面:染血的剑锋、地宫里摇曳的烛火、一双盛满痛楚的凤眼...
杏儿慌忙放下铜盆扶住我:“小姐可是又做噩梦了?自从上月在寒山寺落水后,您就总是心神不宁的。”
“寒山寺...落水...”我按住太阳穴,更多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冰冷的湖水灌入鼻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向我,还有...一朵染血的铃兰漂浮在水面上?
“备轿。”我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不明白的急切,“先去寒山寺上香。”
杏儿面露难色:“可是小姐,赏花宴辰时就要...”
“我说,备轿!”我厉声打断她,随即被自己语气中的狠厉吓了一跳。这不是我平常对杏儿说话的方式...或者说,这不该是现在的我对杏儿说话的方式?
前往寒山寺的路上,我掀开轿帘看着街景。每一个转角、每一家店铺都莫名熟悉,仿佛我曾无数次走过这条路。当轿子经过一家名为"漱玉轩"的书画铺时,我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耳边似乎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瑾儿,这幅《寒山烟雨图》可还喜欢?”
“停轿!”我几乎是跌出轿子,踉跄着冲进书画铺。掌柜被我吓了一跳,连忙行礼:“苏小姐安好,今日想看些什么?”
铺子里墨香氤氲,墙上挂满字画。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一幅泛黄的山水画上——寒山寺在烟雨中若隐若现,山脚下有个极小的红衣女子身影。
“这幅画...”我的指尖颤抖着触碰画轴。
“小姐好眼力,这是前朝遗作,昨日才收来的。"掌柜殷勤道,“画中寒山寺的视角颇为独特,据说是从后山一处隐秘平台所绘。”
后山...隐秘平台...这些词像钥匙般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我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场景:萧景宸将我抵在悬崖边的石壁上,他的唇擦过我的耳垂,声音沙哑:“苏瑾,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把你从这里推下去?”
“小姐?小姐!”杏儿的呼唤将我拉回现实。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己经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正顺着指缝滴落。
“买下这幅画。”我哑声道,逃也似地冲出店铺。
寒山寺的台阶一如既往地陡峭。我提着裙摆拾级而上,心跳随着每一步接近山门而加速。在第三十六级台阶处,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右侧的松树——树根处应该有一块刻着“瑾”字的石头...
果然,当我拨开杂草,那块被风雨侵蚀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石头静静躺在那里。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砸在石面上。
“小姐这是怎么了?”杏儿惊慌失措地掏出手帕。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来。这不对,这一切都不对。我明明是第一次来寒山寺,为什么会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如此熟悉?为什么心脏会为一块陌生的石头疼痛不己?
大雄宝殿内香火缭绕。我跪在蒲团上,看着金身佛像慈悲的面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转头看向殿角——那里应该有一盏青铜莲花灯...
但殿角空空如也。
"师父,"我拦住一个路过的小沙弥,"这里原先不是有一盏莲花灯吗?"
小沙弥合十行礼:"施主记错了,小寺从未有过莲花灯。"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大殿,不知不觉来到了后山的放生池。池水清澈见底,几尾红鲤悠闲游弋。当我俯身看向水面时,恍惚间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张沾满血污的脸——那是萧景宸的脸,他嘴唇翕动,似乎在说“对不起”。
“啊!”我惊叫一声后退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苏小姐小心。”一个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同时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我的肩膀。
我回头,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是礼部尚书之子林修远。按照常理,我应该对他这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心生好感,可此刻我只感到一阵莫名的厌恶,仿佛他曾经对我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多谢林公子。”我冷淡地抽回手臂,刻意拉开距离。
林修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苏小姐也是来参加太子府赏花宴的?不如同行?”
“不必了。”我转身就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为什么?为什么我对每个人都好像有着前世的记忆?为什么身体会比意识更先做出反应?
太子府的花园里衣香鬓影,各色牡丹争奇斗艳。我强撑着笑脸与各家贵女寒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搜寻着某个身影。
“太子殿下到——”
随着侍从的通报,整个花园瞬间安静下来。我转身望去,只见萧景宸一袭月白锦袍,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如谪仙。他身边跟着沈将军之女沈清歌,她腕间的红绳铃铛随着步伐发出清脆声响。
“那就是太子殿下?”我听见自己问,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杏儿疑惑地看着我:“小姐您怎么了?您不是最讨厌太子殿下吗?说他对您不屑一顾...”
我应该讨厌他的。按照相府千金的脾气,被冷落这么多次早该怀恨在心了。可为什么看着他,心里涌起的却是说不出的酸楚?为什么我的视线无法从他执棋时微屈的食指上移开?为什么他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那颗小痣让我眼眶发热?
“苏小姐也来赏花?”沈清歌向我行礼,笑容明媚如三月春光。她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露出腕间那个精致的铃铛——铃铛上刻着七颗星星的图案。
七星...铃兰...这两个词在我脑海中碰撞,引发一阵尖锐的疼痛。我踉跄着扶住身旁的亭柱,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地宫里的血誓、镜中世界的诀别、一个穿着奇怪白衣的男子在发光的房间里对我微笑...
“苏小姐身体不适?”萧景宸皱眉,语气客套而疏远,“需要唤太医吗?”
他的声音像一把刀扎进我的心脏。这不对,他不该这样对我说话...他应该...应该怎样?我混乱的思绪无法给出答案。
“不必了。”我勉强首起身,却看见他的墨玉佩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那玉佩的形状,与我腰间这枚竟是一对?
回府的马车上,我着白玉佩,突然发现内侧除了那三个符号外,还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当七盏灯亮起时,真相自现。”
“小姐,您怎么哭了?”杏儿惊慌地递来帕子。
我这才发现泪水己经打湿了衣襟。心脏处传来钝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挖走了,而我甚至不记得那是什么。
深夜,我从噩梦中惊醒,枕边湿了一片。梦里有个声音反复对我说:“找到铃兰...找到七星...找到他...”
妆奁的暗格里,我发现了一把青铜钥匙和一张字条:“当玉佩发光时,去藏经阁丙三柜。——苏瑾”
这分明是我自己的笔迹,可我什么时候写过这个?
窗外,一株铃兰在月光下静静绽放。我伸手触碰花瓣的瞬间,白玉佩突然泛起微光,照亮了窗台上的一行小字:
“他爱上别人也没关系,重来就是。”
字迹被水晕染开,像是谁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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