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通道的冰冷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礼堂的喧嚣与刺眼光芒。只有墙壁上间隔分布的幽绿色应急灯,投下惨淡的光斑,勉强勾勒出通道的轮廓和那个抱着她狂奔的高大身影。
李安的意识在剧烈的颠簸和失重感中沉沉浮浮。耳畔是严焱沉重急促的喘息声,还有他胸膛里传来的、如同擂鼓般剧烈的心跳声,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冰冷的空气混杂着他身上特有的、如同铁锈般的雄性气息和淡淡的汗味,充斥着她的鼻腔。她感觉自己像一片在暴风雨中飘零的叶子,被一股强大而蛮横的力量裹挟着,冲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额角传来阵阵钝痛,是刚才摔倒时磕到讲台的部位。膝盖也火辣辣的疼。但更深的,是灵魂深处被彻底撕裂、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巨大羞耻和寒冷。母亲的背影,碎裂的水晶奖杯,台下无数道刺眼的目光…像无数冰冷的碎片,反复切割着她早己脆弱不堪的神经。
她想蜷缩起来,想把自己藏进最深的黑暗里,永远消失。但严焱的手臂如同铁箍,牢牢地禁锢着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保护姿态。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校服布料传递过来,带着一种灼人的热度,与她内心的冰冷形成残酷的对比。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厚重的防火门被严焱用肩膀狠狠撞开!
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
消毒水的浓烈气味取代了通道的冰冷尘埃味。
是医务室。
“怎么回事?!” 穿着白大褂的校医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从办公桌后站起身。
严焱根本无暇解释。他抱着李安,大步冲到最里面那张铺着雪白床单的诊疗床边,动作带着一种与其说是轻柔、不如说是急迫的力道,将她放了上去。床垫微微下陷。
李安的身体接触到冰凉的床单,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她依旧紧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珠,微微颤抖着。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有额角被磕碰的地方显出一小块青紫,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校医快步走过来,看到李安的状态,眉头立刻皱紧了:“同学?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伸手翻开李安的眼皮,用手电筒检查瞳孔。
严焱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岳,挡住了大部分光线。他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汗珠,顺着那道狰狞的眉骨疤痕滑下。他紧抿着唇,帽檐早己不知去向,此刻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校医检查的动作,眼神里翻涌着焦躁、暴戾和一种近乎野兽护崽般的紧张。
就在这时——
“砰!” 医务室的门再次被粗暴地推开!
赵峰带着两个跟班,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看好戏的笑容,目光扫过病床上紧闭双眼的李安,又落在床边的严焱身上,嗤笑出声:
“哟!英雄救美回来了?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在安静的医务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李安,别装了!大家伙都看着呢!不就是没讲好稿子嘛,至于演这么大一出?还劳动我们‘焱哥’亲自抱你下来?啧啧啧,真会给自己加戏!”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跟着起哄:
“就是!心理素质这么差,当什么优秀代表?”
“严焱你个傻逼,被人当枪使了吧?”
“我看她就是故意晕倒博同情!”
污言秽语如同肮脏的泥点,劈头盖脸地砸向病床上脆弱的女孩。李安的身体在雪白的床单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紧闭的眼睫颤抖得更厉害了,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
校医脸色一沉:“这里是医务室!无关人员都出去!病人需要安静!”
“安静?”赵峰夸张地摊手,眼神却阴鸷地盯着病床,“她装晕的还安静什么?严焱,有本事你让她起来对质啊!躲在床上装什么死!” 他说着,竟绕过校医,朝着病床又逼近了一步!
就在赵峰的手即将碰到病床边那用来隔断视线的白色布帘时——
“滚!!!”
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暴怒吼声,裹挟着滔天的怒意和冰冷的杀机,在狭小的医务室里轰然炸响!
严焱动了!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守护领地的凶兽,猛地转身!动作快如闪电!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瞬间横亘在赵峰和病床之间!他猩红的眼睛死死地锁定赵峰,那眼神里的暴戾和疯狂,让赵峰和他身后的跟班瞬间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严焱的拳头己经攥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瘆人声响!额角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那道眉骨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愈发狰狞!他全身的肌肉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眼前这个聒噪的渣滓撕成碎片!
“严焱!住手!” 校医厉声喝道,试图上前阻拦。
赵峰虽然被严焱的气势震慑,但仗着人多和校医在场,色厉内荏地梗着脖子:“怎么?还想打人?你动我一下试试!上次的处分还没消呢!教导处就在楼上!老子…”
“赵峰!你够了!” 一个略显虚弱却带着极度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赵峰的叫嚣。
是李安!
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泪水朦胧中,带着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和绝望,死死地瞪着赵峰!她的声音因为虚弱而颤抖,却异常清晰:“出去!你给我出去!”
赵峰被李安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一愣,随即更加恼羞成怒:“哟!终于不装了?李安,你…”
他的话再次被粗暴打断!不过这次,不是声音,而是动作!
就在严焱的怒火即将冲破理智、拳头即将挥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冰凉、纤细、微微颤抖的手,从白色布帘的缝隙中伸了出来!
是李安的手!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力道,精准地、死死地攥住了严焱垂在身侧、那只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的手腕!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紧绷的皮肤!
严焱如同被一道电流击中!全身猛地一僵!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暴戾杀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凉而坚定的触碰硬生生截断!他愕然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被攥住的手腕。
李安的手指纤细,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尖冰凉,甚至还在微微颤抖。但那股攥紧他的力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哀求的坚决!
她隔着那道薄薄的白色布帘,泪眼朦胧地看着严焱紧绷如岩石般的侧脸轮廓,看着他眼中翻腾的、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怒火。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干涩疼痛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却清晰的字:
“别…别为我…脏手…”
声音很轻,像风中摇曳的蛛丝,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撞在严焱狂怒的心防之上!
别为我脏手…
别为我脏手…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咒语,瞬间冻结了严焱所有的动作和怒火!他猩红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攥紧的拳头不受控制地微微松开。手腕上那冰冷而颤抖的触感,如同最坚韧的藤蔓,缠绕住他即将失控的暴戾,也缠绕住了他心底那片最深的、名为“父亲”的黑暗泥沼。
医务室里一片死寂。
赵峰和他身后的跟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和那句话震住了,一时间忘了继续叫嚣。
校医趁机上前,严厉地指着门口:“都给我出去!立刻!不然我马上叫保安和教导主任!”
赵峰看着病床上死死攥着严焱手腕的李安,又看看严焱那虽然依旧暴戾、却明显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如同困兽般沉默的侧影,脸上阴晴不定。最终,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带着不甘和怨毒,转身悻悻地离开了医务室,两个跟班也连忙跟上。
门被重重地关上。
医务室里只剩下校医、病床上的李安,以及站在布帘外、手腕被帘内那只冰凉小手死死攥住的严焱。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白色的布帘在刚才的拉扯中微微晃动着,像一道脆弱却执拗的屏障,隔开了内外两个世界。
严焱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施了定身术的石像。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那只被布帘缝隙中伸出的、纤细冰凉的手死死攥住的手腕上。她的手很小,很凉,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但那股执拗的力道却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冷,也能感受到她掌心细微的、因为用力而渗出的冷汗。这冰冷的、颤抖的、却带着强大束缚力量的触碰,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狠狠地捅开了他冰封心湖最深处的一道闸门!
一股极其陌生、汹涌澎湃的、混合着酸涩、刺痛、茫然和一种近乎灼烧般的悸动洪流,猛地冲垮了他所有暴戾的堤坝,狠狠撞击在他从未有人触及的心底最柔软处!
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仿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堵在那里,灼烧着他的声带,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校医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寂静和两人之间那无声流动的、极其微妙的气流。他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这位同学,你先到外面等一下吧,我需要给李安同学详细检查一下。”
严焱的身体似乎这才从石化状态中恢复了一丝知觉。他没有回应校医,也没有看布帘里面。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僵硬和笨拙,试图将自己的手腕…从那只冰凉却执拗的小手中…抽出来。
然而,就在他手腕微微用力的瞬间——
布帘后,李安那只攥着他手腕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更加用力地收紧了!指尖甚至更深地嵌入了他的皮肤!仿佛在无声地哀求: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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