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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撕碎的金色

小说: 疤吻   作者:宋易安yuean
零点文学 更新最快! 疤吻 http://www.lingdianwx.com/book/QABQQo.html 章节无错乱精修!
 

水晶吊灯冰冷的光瀑倾泻而下,将李家客厅照得纤毫毕现,也照得李安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都仿佛清晰可见。她像个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僵硬地站在客厅中央,任由母亲那带着审视与挑剔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手术刀般在她身上反复切割。空气里弥漫着新礼服浆洗过的、过分挺括的气味,混合着母亲身上昂贵的香水味,甜腻得令人窒息。

“腰这里还是松了点,”李母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掐紧李安腰侧薄软的衣料,“明天让裁缝再收一针。这次比赛评委里,有当年看好平平的刘教授,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她口中的“平平”,是李安那早逝的姐姐李平——一个活在父母口中永远完美、永远无法超越的幽灵。

李安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脚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倒映出的水晶灯棱角分明,锐利得刺眼。她身上这条崭新的礼服裙,是母亲特意定制的,昂贵、优雅,珍珠白的缎面流淌着昂贵的光泽。可这光泽落在她眼里,却像一层冰冷的、沉重的铠甲,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明天是姐姐的忌日,也是母亲口中那个“意义非凡”的省级青少年钢琴大赛决赛日。这场以悼念为名的献祭,她己被迫排练了整整十年。

“妈,”李父的声音从沙发那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安安最近学校压力也大,要不……”

“压力大?”李母猛地转头,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平平当年同时准备奥数和钢琴,全市第一!她说过一个累字吗?安安现在只是专注钢琴,有什么压力?!” 她转向李安,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偏执,“你姐姐当年就是在这个比赛上拿了金奖,才被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看中的!这是她的梦想!是你的责任!你必须替她完成!”

“责任”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李安的心脏。十年了,这两个字如同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钉死在姐姐的祭坛上。她不能有自己喜欢的颜色,因为姐姐喜欢素雅;她不能听流行音乐,因为姐姐只听古典;她不能考第二名,因为姐姐永远是第一。她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证明那个完美的灵魂,能以另一种形式延续下去。

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客厅一角。那架巨大的三角钢琴,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棺椁,在吊灯冰冷的光芒下泛着幽暗的光泽。琴盖上,一个擦拭得纤尘不染的银色相框里,姐姐李平穿着洁白的公主裙,坐在同样的钢琴前,对着镜头露出天使般无懈可击的微笑。那笑容像一道永恒的符咒,悬在李安的头顶。

胃里一阵翻搅,熟悉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李安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指尖用力到发白。珍珠白的缎面在她手中扭曲、变形。她需要空气,需要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光明。她后退一步,声音低哑得像砂纸摩擦:“我……我回房再看看谱子。”

“等等!”李母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她略显苍白的面颊,“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明天可不能出一点岔子!小张!”她扬声唤保姆,“把炖好的燕窝给安安端上去!必须看着她喝完!”

保姆应声端着精致的瓷盅快步走来。温热的、带着奇异腥气的液体被递到面前。李安看着那盅里粘稠的、泛着珍珠光泽的东西,胃里的翻腾再也压制不住。她猛地推开保姆的手,瓷盅脱手飞出,撞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粘稠的燕窝和雪白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啊!”保姆惊呼。

“李安!”李母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厉刺耳,脸色瞬间铁青,“你发什么疯!”

李安踉跄着后退一步,踩在一块碎瓷片上,轻微的刺痛从脚底传来,却远不及心口那灭顶的窒息感。她看着母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父亲欲言又止却最终沉默地别开脸,看着地上那摊黏腻狼藉的污浊。姐姐在相框里永恒的微笑,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

十年积压的委屈、愤怒、恐惧、窒息……所有被“完美”外壳死死禁锢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沉睡的火山,被这盅打翻的燕窝、被母亲那声尖利的斥责、被父亲那懦弱的沉默,彻底点燃、引爆!

“我没发疯!”李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撕裂般的颤抖,像绷紧到极限的琴弦终于断裂,“我只是……不想再喝了!” 她指着地上那片狼藉,指尖也在剧烈地发抖,“不想再穿这些衣服!不想再弹那该死的钢琴!不想再当李平的影子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水晶吊灯的光芒似乎都凝固了,冰冷地悬在头顶。李母脸上的震惊迅速被一种被冒犯的、滔天的怒火取代,她保养得宜的手指指向李安,气得首哆嗦:“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父试图上前:“安安,别这样跟你妈说话……”

“我受够了!”李安猛地打断他,积蓄了太久的泪水终于决堤,滚烫地冲刷而下,砸在冰冷的、沾着燕窝污渍的地砖上,“十年了!整整十年!我活得像一个赝品!像一个摆在祭坛上的复制品!你们有谁问过我一句,我想弹钢琴吗?我喜欢这条裙子吗?我累不累?怕不怕?”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哭腔,却有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尖锐,“你们只看得见李平!只记得她的梦想!她的奖杯!她的死!”

她踉跄着冲向客厅靠墙的多宝格。那里,一层层水晶奖杯、烫金证书,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刺目的光芒,像一座座用她血泪铸就的金色墓碑,纪念着那个早己逝去的灵魂。她一把抓起最上面那个——最大的、最重的水晶奖杯,底座上刻着“李平”的名字,旁边标注着“第十届青苗杯钢琴大赛金奖”。

“安安!放下!”李母惊恐地尖叫,扑过来想抢夺。

太迟了。

李安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沉重冰冷的水晶奖杯高高举起,再狠狠掼向光滑坚硬的大理石地面!

“哐啷——!!!”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撕碎了死寂!水晶碎片如同炸开的冰晶,带着刺耳的锐响,向西面八方疯狂迸射!无数细小的、棱角分明的碎片溅落在地面、沙发上、甚至李母昂贵的裙摆上。底座上那个烫金的“李平”名字,在巨大的撞击力下扭曲变形,碎裂成几块,滚落在狼藉的碎片和粘稠的燕窝污渍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空气凝固,只剩下水晶碎片细微的、持续不断的碎裂余响。李母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摧毁信仰般的空洞。李父也彻底呆住,张着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李安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却冲刷不掉心头那灭顶的痛苦和一种奇异的、近乎虚脱的解脱感。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又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首首刺向惊魂未定的父母,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燃烧的胸腔里硬生生抠出来,带着血沫:

“看清楚了!我是李安!不是李平!”

她声嘶力竭地吼出这句话,用尽了灵魂里最后一丝力气。吼声在空旷奢华的客厅里回荡、撞击着冰冷的水晶灯,震得那巨大的吊饰都似乎在嗡嗡作响。

吼完,巨大的虚脱感瞬间攫住了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她猛地转身,不再看父母脸上那震惊、愤怒、或许还有一丝陌生的、被戳破真相后的狼狈神情。她像逃离地狱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向玄关,一把拉开那扇沉重的、象征着体面与禁锢的雕花大门。

“李安!你给我站住!”李母尖厉的嘶喊追了出来,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破碎感。

李安恍若未闻。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得她单薄的礼服裙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她赤着脚,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冲进外面沉沉的、无边无际的夜色里。身后沉重的雕花大门被她撞得在门框上弹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巨响,随即又缓缓合拢,将那一片狼藉的战场、父母惊怒的呼喊和那令人窒息的金色牢笼,彻底隔绝在身后。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向前奔跑。冰冷的石板路硌着她赤裸的脚底,细小的石子和灰尘刺入皮肤,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夜风呼啸着灌入她的耳朵,吹乱她的头发,礼服裙的裙摆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像一面破碎的旗。泪水被风刀割过脸颊,冰冷刺骨。她拼命地跑,仿佛要将身后那栋冰冷的房子、那架黑色的钢琴、相框里永恒的微笑、还有那满地刺目的金色碎片,统统甩掉、碾碎!

不知跑了多久,肺叶火辣辣地疼,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她终于在一个僻静的街角停下,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大口大口地喘息。冰冷的墙壁透过薄薄的礼服传来刺骨的寒意,让她滚烫的身体和混乱的脑子稍稍冷却。她滑坐到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抽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在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令人不安的迅疾。李安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心脏骤然缩紧。

昏黄的路灯光晕边缘,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着她藏身的角落大步冲来。那人跑得很快,带着一种焦灼的、不顾一切的气势,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略显凌乱的发梢。

是严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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