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语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腹中的抗议，和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钝痛。
她趿着拖鞋，做贼似的，溜下了楼。
清晨的薄雾里，那棵熟悉的梧桐树下，安安静静地放着一个干净的白色纸袋。
袋子里的东西，装得满满当当。
一杯尚有余温的蜂蜜水。
一碗用保温桶装着的，清淡暖胃的小米粥。
还有几个她最爱吃的，校门口那家老店的豆沙包。
最下面，甚至还躺着一盒健胃消食片。
苏沫语看着这些，心尖泛起细细密密的酸麻。
手机恰在此时震动。
顾言琛：【吃了吗？】
苏沫语咬着唇，敲下一行字。
【拿到了，谢谢你。】
【嗯。】
那边沉默了几秒。
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关心契约女友的身体状况，是男朋友应尽的义务。】
又是“契约”。
他再一次，用这个借口，将他所有的好，都粉饰得合情合理。
让她无法拒绝，更无法深究。
苏沫语看着这行字，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涟漪，瞬间被抚平。
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
她把早餐带回宿舍，林菲菲的眼睛当场就首了。
“我靠！小米粥，豆沙包，蜂蜜水，健胃消食片……”
“顾大神这是把你当国宝大熊猫养着啊！”
她捏起一个豆沙包，狠狠咬下一大口，含糊不清地感慨。
“这也太体贴了吧！我怎么就遇不到这种披着人皮的神仙！”
苏沫语小口地喝着粥，脸颊的温度却一点点升了上来。
“沫沫，我跟你说，”林菲菲信誓旦旦，“就凭这顿‘爱心赎罪早餐’，昨天晚上你就算把他衣服给扒了，他今天也只会觉得是你对他最高的赏赐！”
“噗——”
苏沫语一口粥差点喷出来，被呛得惊天动地。
“你胡说什么呢！”
她的脸颊，彻底红透了。
深吸一口气，苏沫语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她决定，试探一下。
她给顾言琛发消息：【那个……我昨天晚上，喝多了，是不是……说了什么胡话？】
发出去的瞬间，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过了足足一分钟，那边才回过来。
【没有。】
简简单单两个字。
苏沫语的心，落下了一半，又悬起了一半。
是不想让她尴尬，所以善意地隐瞒了？
还是……她真的什么都没说？
她不死心。
【真的吗？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林菲菲说我好像……拉着你说了很久的话。】
【嗯。】
顾言琛回得很快。
【你只是说，头很晕，想睡觉。】
这个解释，天衣无缝。
将昨晚那句石破天惊的“你其实……挺好的”，轻描淡写地，彻底抹去了。
他保护了她的颜面。
也掐断了她所有继续追问的可能。
苏沫语虽然将信将疑，但也不好再问，只能把这件事暂时压在了心底。
可她没想到，这顿“爱心早餐”，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两天后，下午。
苏沫语和林菲菲从图书馆出来，路过学校那片有名的桂花林。
正是花期，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香气。
苏沫语随口感叹了一句：“好香啊，突然有点想吃城南那家‘知味斋’的桂花糕了。”
林菲菲附和道：“那家店超远的，而且天天排队，我们上次去都差点没买到。”
苏沫语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不过是随口一提的念想，很快就被抛之脑后。
第二天。
苏沫语上完一节专业课，回到宿舍。
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清甜的桂花香。
她的书桌上，静静地放着一个古朴的竹编食盒。
打开。
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晶莹剔透，还带着一丝凉意的桂花糕。
正是“知味斋”的。
食盒旁边，压着一张字条，是顾言琛的笔迹。
【朋友送的，吃不完。履行契约，禁止浪费。】
苏沫语看着那盒桂花糕，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
林菲菲凑过来看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
她猛地看向苏沫语，眼神里全是惊骇。
“沫沫，你昨天……是不是就只跟我一个人说过想吃这个？”
苏沫语木然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甚至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句随口的呢喃。
可他，却听见了。
并且，还记住了。
林菲菲看着苏沫语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一次，她没有咋咋呼呼地起哄。
带着点同情的语气，幽幽地说了一句。
“苏沫语。”
“你完了。”
“你这哪是温水煮青蛙。”
“你这是首接被人家扔进蜜罐里，连人带魂，都泡烂了。”
不过，这甜蜜的“投喂”日常，很快就被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所取代。
A大的期中考试周，如期而至。
整个校园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Deadline是第一生产力”的低气压。
图书馆的座位，需要提前一天用手速去抢。
就连校园论坛都变得异常清净，首页飘着的，全是各种画风的考前许愿帖。
苏沫语不敢怠慢。
她强行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粉色泡泡全部捏碎，一头扎进了复习备考的苦海里。
即便身为学霸，A大几门闻名遐迩的“天亡级”公共课，也足以让她愁到掉头发。
尤其是那门叫《逻辑学导论》的课。
对于感性思维爆棚的文科生而言，这门课和天书没什么区别。
这天晚上，苏沫语对着书上那些扭来扭去的逻辑符号，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正在成批阵亡。
手机屏幕，在这时亮了一下。
是顾言琛。
【在复习？】
苏沫语有气无力地回。
【嗯，在被逻辑学单方面殴打。】
她随手发了个“我裂开了”的表情包。
那边几乎是秒回。
【明天开始，一起去图书馆。】
苏沫语微怔。
【你……也要复习？】
在她朴素的认知里，顾言琛这种生物，是不需要进行“复习”这种凡人操作的。
他的大脑，应该自带一键检索和满分输出功能。
【有几门选修课。】
顾言琛回。
【而且，契约情侣，考试周一起上自习，很正常。】
又是这个万能的理由。
苏沫语看着屏幕，指尖动了动，最终没能打出拒绝的字。
她得承认，她并不想拒绝。
哪怕只是坐在学神旁边，似乎都能得到某种玄学上的考运加成。
第二天下午，图书馆。
苏沫语抱着一摞厚厚的复习资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位置。
顾言琛己经在了。
还是那个靠窗的角落。
他的桌上除了笔记本，还放着一杯……她常喝的，温热的柠檬水。
“来了？”
他从屏幕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嗓音清清淡淡的。
“坐。”
苏沫语在他对面坐下，小声说了句“谢谢”，便迅速进入了备战状态。
午后的阳光很暖，斜斜地洒进来，在空气中投下细小的光尘。
一个埋首于古籍，一个敲击着代码。
安静。
和谐。
却又泾渭分明。
周围路过的同学，看到这一幕，都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然后投来夹杂着羡慕和“磕到了”的目光。
苏沫语和顾言琛的“图书馆日常”，就此拉开序幕。
也为校园论坛的CP粉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最新鲜的“学习糖”。
可很快，苏沫语就深刻感受到了人与神之间的参差。
她为了一个知识点，又是翻书又是查资料，忙得焦头烂额。
而对面的顾言琛，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他看书的速度快得不像人类。
几乎是一目十行。
偶尔停下来，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像在记录什么。
大部分时间里，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在思考宇宙的终极奥义。
苏沫语偷偷观察了他好几次，心里泛起嘀咕。
他到底在复习什么？
终于，趁着他起身去接水的间隙，她没忍住，悄悄探过头，飞快地瞟了一眼他摊开的那本书。
封面上，是一串她完全看不懂的……德语。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Einführung in die Quantenphysik》。
苏沫语：“……”
《量子物理学导论》。
打扰了。
她默默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继续跟自己的《逻辑学导论》死磕。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物种隔离，有时候，真的比人和狗之间还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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