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山脚的渡口飘着蓝荧荧的冥火，摆渡老翁的蓑衣下露出森森白骨。陆昭攥紧青铜指环，指腹着"殉道"二字凹凸的刻痕。阿芦蹲在船头玩水，腕间金纹随波光忽明忽暗："昭哥哥的前世，是被自己杀死的吗？"
竹筏突然倾斜，水下浮起密密麻麻的青铜棺。棺盖缝隙探出的不是尸手，而是开满赤色荼蘼的花枝。摆渡翁的骨杖敲击船帮，下颌骨咔嗒作响："活人上山需缴魂税，小友选皮肉还是记忆？"
陆昭的灵纹刚触及水面，整个渡口瞬间凝固。冥火定格在将熄未熄的刹那，阿芦撩起的水珠悬在半空。白雾中走来个戴青铜面具的卦师，手中罗盘指针逆时针飞旋："陆公子终于走到这里了。"
"你是谁？"陆昭将阿芦护在身后，发现卦师袖口绣着巫族祭坛的纹样。
"我是你留在三百年前的残念。"卦师摘下面具，露出与棺中尸体相同的面容，"当年你为阻断青鸾阁的'灵枢大阵'，自愿被炼成阵眼。没想到轮回转世，竟又成了他们的活蛊。"
凝固的时间突然恢复流动。摆渡翁的骨杖化作齑粉，青铜棺中的花枝疯长成桥，首通山腰云雾。卦师身影淡去前弹指轻叩罗盘，陆昭额间顿时涌入破碎记忆——前世自爆灵脉时，九嶷山巅响起的，正是扶摇仙子的笑声。
山腰茶寮的旗幡上停满青鸾纸偶。陆昭推开吱呀木门时，满堂食客齐刷刷转头——他们的瞳孔都是淡金色。阿芦突然捂住嘴，指缝漏出惊呼："这些人的影子...在吃自己的脚！"
跑堂端着血豆腐殷勤凑近："客官尝尝新磨的魂浆？"陶碗里浮着半张痛苦的人脸。陆昭的灵纹暴起掀翻木桌，汤汁溅到食客身上竟蚀出骨洞。满屋金瞳人同时咧嘴大笑，下颌骨脱臼般垂到胸口："新鲜的...巫血..."
茶寮地板轰然塌陷。陆昭抱着阿芦坠入冰窖，西壁嵌满水晶棺，每具棺中都封着与他容貌相似的尸体。阿芦指尖轻触冰棺，突然头痛欲裂："我想起来了...青鸾阁在每个甲子轮回都会培育巫族替身...昭哥哥是第七个..."
冰窖深处传来玉磬清音。十八盏鲛灯逐次亮起，照亮白玉台上的扶摇仙子。她广袖轻挥，陆昭怀中的青铜指环便飞入掌心："本以为这次能养出完美器皿，可惜还是生了反骨。"
"器皿？"陆昭的灵纹在威压下寸寸断裂，血珠凝成巫族文字浮在空中。
扶摇仙子屈指弹碎冰棺，扯出其中尸体的灵脉："巫族血脉能嫁接天地灵枢，可惜你们总执着于'守护'这种可笑的事。"她将灵脉缠上皓腕，青鸾纹身顿时活了过来，"本座花了三百年才参透，所谓修真本就是弱肉强食——你看这些轮回中的你，哪个不是被自己珍视的人背叛？"
阿芦突然尖叫着抱头翻滚，发间银簪炸成粉末。女童再抬头时，左眼己化作青鸾金瞳："师尊，第七蛊种己成熟，可投入药田。"
"好徒儿。"扶摇仙子笑吟吟张开双臂，"不枉费为师分魂种进林秋棠的残魄。"
陆昭的灵纹突然刺穿自己掌心，剧痛让他勉强保持清醒："阿芦...别听她的..."
"蠢货。"女童指尖穿透他胸膛，攥住跳动的心脏，"你以为沧州相遇是巧合？从你被沉潭那夜，就是师尊为你安排的劫数——灵纹噬主的痛楚，可还销魂？"
冰窖穹顶突然炸开，尸语者的铜铃混着冷蚕女的尖啸灌入。扶摇仙子蹙眉冷笑："两个丧家犬倒是会挑时辰。"
"把巫族小子交出来！"冷蚕女的蚕丝缠住十八具冰棺，"他的灵纹能补全我的本命蛊..."
尸语者斗笠下的符咒己爬满脸颊："扶摇，你以为篡改生死簿就没人知道？这三百年的轮回里，你吃了多少巫族魂魄才保住皮囊不腐..."
趁着三方混战，陆昭撞向冰壁暗门。前世记忆在鲜血中愈发清晰——三百年前的灵枢大阵核心，正是用巫族骸骨打造的祭天台。阿芦的追兵被突然暴涨的冰凌阻隔，少女的声音混着林秋棠的哭喊在脑后炸响："去山巅...毁掉轮回镜..."
登天阶上洒满星砂，每步都映出陆昭前世的死状。第六百阶处跪着具身覆蛛网的骸骨，怀中紧抱的断剑刻着"诛鸾"二字。陆昭触到剑柄的刹那，骸骨突然开口："第七次了...这次能成功吗..."
山巅罡风撕开云海，青铜巨镜悬浮在祭坛中央，镜面流淌着三百年的光阴长河。陆昭看见第一世的自己正与扶摇仙子对饮，第二世被挚友剜去灵脉，第三世为救村民自囚于寒潭...
"真感人。"扶摇仙子的声音从镜中渗出，"每次轮回你都选同一条死路，这次本座让你看些新鲜的。"镜面浮现出王铁匠被炼成剑傀、孙婆婆的魂魄在蚕室哀嚎，最后定格在阿芦被金蚕啃食内脏的画面。
陆昭的灵纹突然不受控地刺向铜镜。镜中伸出无数苍白手臂将他拽入光阴河，扶摇仙子的低语在漩涡中回荡："好好看看，你要守护的苍生，是如何将巫族送上祭坛的..."
河水倒灌进鼻腔时，陆昭回到了三百年前的巫族祭典。篝火旁的长老捧着骨卦狞笑："用圣子的血浇灌灵脉，我族就能永世昌盛！"他看见自己被至亲绑上祭坛，扶摇仙子那时还是个青衣婢女，正偷偷拓印灵纹。
"现在明白了吗？"三百年前的扶摇突然转头，瞳孔映出未来景象，"所谓浩劫，不过是蝼蚁们的贪婪本性。"
陆昭在时空中急速下坠，灵纹与历代转世的残魂共鸣。他看见第六世的自己将青铜指环藏入棺椁，第五世在沧州城刻下反噬阵法...无数个"陆昭"的声音在识海炸响：
"灵枢大阵的阵眼不是祭坛..."
"真正的轮回镜在..."
"杀死阿芦才能..."
现实中的祭天台开始崩塌。陆昭从光阴河跌回现世时，正撞见尸语者将匕首刺入扶摇后心。冷蚕女的蚕茧裹住大半个山体，癫狂大笑："吃了你，我就是新的阁主！"
"太迟了。"扶摇仙子任由心口血染红裙裾，指尖捏碎的玉符化作漫天星斗，"灵枢大阵己成，尔等皆为薪柴！"
九嶷山轰然震动，七十二峰同时亮起血色符咒。陆昭腕间的青铜指环突然融化，与灵纹交融成全新的图腾。阿芦的尖叫声从地底传来，无数金色灵脉正将她拖往阵眼——
"这才是最后的药引。"扶摇仙子在狂风中衣袂翻飞，"用转世巫族的魂魄点燃大阵，整个九洲的灵脉都将归我..."
陆昭握住第六世留下的断剑，剑锋倒映出漫天星斗的异象。历代转世的记忆在剑身汇聚，他忽然看清灵枢大阵真正的命门——那面轮回镜里，锁着所有被吞噬的巫族残魂。
"这次，换我来断轮回。"剑刃刺入心口的刹那，三百年的光阴长河从镜中决堤而出。
(http://www.lingdianwx.com/book/QADBQ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lingdianwx.com。零点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lingdian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