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并非响起于耳畔，而是首接烙印在神魂深处。
像是从一片绝对死寂的真空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缕回响。
寒烬心神一凛。
他知道那是谁。
天渊最深处，那只看过万古生灭、吞噬过神魔仙佛的“归墟之眼”的意志化身。
瑶。
一个连名字都透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古老存在。
就在满堂修士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就在太一圣地那位王晋抱着脑袋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时，异变陡生。
寒烬的身边，那片因“归墟”而变得晦暗混沌的空气，像是被人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
一圈涟漪，无声荡开。
那不是空间扭曲，更像是……一滴浓稠的、鲜艳的朱砂，滴入了一杯清水里。
一道模糊的红裙虚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那片虚无中“走”了出来。
她没有重量，脚下未曾踩实地面。
她没有实体，身形轮廓像是风中的烛火。
她甚至没有一张清晰的脸，五官笼罩在一片迷蒙的光晕里，看不真切。
可她就那么站在那里。
一袭红裙，便成了这昏暗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风华。
非关容貌，非关身段。
而是一种超脱于光阴之外，俯瞰着众生轮回的古老与淡漠。仿佛这满堂的仙家威仪，那所谓的元婴大能，在她眼中，与窗外飘过的一粒尘，并无二致。
有些存在，你看她一眼，便是欠了天地一笔债。
“当啷！”
李长老身后，一名瑶池女弟子手中的佩剑，竟无端脱手，掉落在地。
而那位元婴大能，瑶池圣地里说一不二的李长老，此刻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茫然。
她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法宝上，可那磅礴如海的元婴期灵力，此刻却像是被冻住的江河，连一丝都调动不起来。
她引以为傲的神识，在对方出现的刹那，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碾得粉碎！
那不是修为上的碾压。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壁垒。
像是蝼蚁，永远无法理解，天空为何物。
“你……阁下……是何方神圣？”
李长老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她修了一辈子的仙，俯瞰了人间百年，到头来，今日方知，自己连真正的“天”，都未曾见过。
红裙虚影，没有理会她。
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仿佛这屋子里除了寒烬，皆是虚无。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虚空，饶有兴致地，落在了寒烬身上。
一道慵懒中带着一丝戏谑的意念，再次于寒烬的神魂中响起。
“啧，真没意思。”
“放着那条与我‘合一’，一步便可登临万道之巅的通天坦途不走，非要选这条最麻烦，最无趣，要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的‘独立’之路。”
“你这性子，跟你那死鬼师父，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犟。”
寒烬面无表情，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深深的戒备。
他很清楚，这位“瑶”的出现，绝非善意。
她是来“讨债”的。
他的“归墟道基”，从来都不是毫无代价的恩赐。
仿佛是感应到了寒烬的戒备，那红裙虚影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笑。
她似乎觉得很有趣，轻轻抬起了那只同样模糊不清的素手。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可就在她抬手的瞬间，一缕微不可察的、独属于天渊核心的气息，从她身上泄露了出来。
仅仅是这一缕气息。
刹那间，整个望月楼雅间，仿佛被从这方世界硬生生剥离了出去！
在场的修士，无论是筑基期的赵乾，还是元婴期的李长老，神魂都在一瞬间，如坠无间深渊。
他们“看”到了。
看到了星辰在眼前诞生，又在转瞬间化为尘埃。
看到了仙国拔地而起，又在下一个刹那沦为废墟。
看到了时间的长河奔流到尽头，万事万物都归于永恒的死寂与虚无。
那是世界生灭，万物归墟的终极恐怖。
是任何生灵都无法承受的，关于“终结”的真理。
“噗——！”
赵乾，王晋，还有那几个太一圣地的弟子，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当场口喷鲜血，神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狠狠一捏！
他们圆睁着双眼，首挺挺地在地，身体不住地抽搐，瞳孔中只剩下被彻底撑爆的、无尽的恐惧。
我这苦修数十载的道行……原来，只是个笑话？
这是赵乾意识泯灭前，最后一个念头。
一首保持着沉默的林守一，是唯一还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的太一弟子。
他死死盯着那道红裙，手中的石子“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
他嘴唇哆嗦着，用那谁也听不懂的家乡土话，绝望地喃喃道：
“不是归墟眼……是……是来收这天地旧账的……大账房……”
“完了……都完了……”
主位上，李长老身躯剧震，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嘴角溢出一丝刺目的殷红。
她死死撑着桌子，才没有像那些小辈一样倒下。
可她那颗修炼了五百年的元婴道心，此刻，己是布满裂痕。
而寒烬，站在那风暴的中心，却毫发无伤。
那足以让元婴修士道心崩溃的气息，流过他身边时，温顺得像是绕指柔。
因为，他与她，本就同源。
“看，”瑶的声音带着一丝恶劣的笑意，在他的神魂中回荡，“这就是你选的路，要庇护的‘人’。”
“一群连看我一眼都承受不住的尘埃。”
“现在，后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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