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掐着脖子的手，五指如铁。
不，比铁更冷，更硬。
王家那家丁头领，一身横练的筋骨，此刻像是被戳穿了的牛皮水袋，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气焰，都从那个被掐住的脖颈处，无声无息地宣泄了出去。
他想挣扎，可西肢百骸像是灌满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抽走。
不是空气。
是命。
是热气腾腾的血，是活蹦乱跳的神，是他昨日喝过的那碗烈酒的余温，是他欺男霸女时心底的那份得意。
一切活人才有的东西，都在飞速流逝。
眼前这个白发乞丐，像一个无底的深渊，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嚼碎了，咽下去。
“放……放开我们头儿！”
“哪来的野狗，敢管我王家的事！你可知这青云城如今谁说了算！”
剩下的几个家丁终于反应过来，色厉内荏地拔出腰间的朴刀，却没一个人敢真的上前。
他们只是虚张声势地叫嚷着，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不是不想动，是不能动。
以那白发人为中心，三尺之内，空气似乎都凝固成了看不见的琥珀。
风吹到这里，都得绕着走。
“你……你到底是谁……”
家丁头领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独眼中满是濒死前的恐惧。
寒烬的目光，从他脸上挪开，像是在看一件无足轻重的死物。
他随手一扔。
那家丁头领便如一滩烂泥般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手脚不住地抽搐，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府门前，死一般的寂静。
被踹倒在地的寒飞，捂着胸口，满嘴血沫，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乞丐”。
老管家忠叔，那双浑浊的老眼，也死死地盯着这道身影，不知是敌是友。
风停了。
先前还卷着尘土的微风，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周遭的空气，冷得像是三九寒冬。
寒烬站在那里，破旧的袍子无风自动。
他开口，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所有人的心湖。
“我，寒烬。”
这两个字，很轻。
却比方才那雷霆万钧的一抓，更重。
“寒……烬？”
寒飞愣住了，以为自己被打坏了耳朵。
忠叔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短暂的死寂之后。
王家的家丁堆里，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他说他是谁？寒烬？”
“百年前那个死在天渊的废物？这乞丐想冒充死人想疯了吧！”
“老子还说老子是青云剑宗的老祖宗呢！你信吗？”
嘲讽和讥笑，像是潮水般涌来。
寒烬没有解释。
解释，是说给需要听懂的人听的。
他只是抬起了手，对着那几个笑得最猖狂的家丁，轻轻一挥。
像是在拂去衣角的灰尘。
没有气劲，没有声响。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个家丁手中紧握的精钢朴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光泽。
一层灰败的铁锈，如同活物般，从刀柄处疯狂蔓延至刀尖！
“咔嚓……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在他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几柄削铁如泥的利刃，竟在瞬息之间，腐朽、风化，变成了一捧灰黑色的铁渣，从他们手中滑落，撒了一地。
这世上，有一种剑法，是光阴。
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脸上还凝固着方才的嘲讽，眼中却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这是什么妖法？
这是什么神通？
忠叔没有看那些化为飞灰的兵器。
他那双老眼，死死地盯着寒烬的脸，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慢，像是怕惊扰了梦境。
他仔细地看，看那眉，看那眼，看那张被岁月和风霜刻画得面目全非，却依稀能在骨子里找出几分熟悉的轮廓。
百年风雪，早己吹白了少年的头。
可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神韵，那份曾让整个青云城为之侧目的傲气，即便被死气掩盖，也终究没有散尽。
“少……少主……”
忠叔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又猛地缩了回来，仿佛眼前之人是幻影，一碰即碎。
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浑浊的老泪如决堤般涌出，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少主！老奴……老奴就知道您会回来的！真的是您！”
百年的委屈，百年的欺凌，百年的等待，都在这一跪、这一声嘶喊中，倾泻而出。
寒烬扶起了他。
那双枯槁的手，触碰到老管家瘦骨嶙峋的胳膊时，后者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太冷了。
那不是体温的冷，是仿佛连魂魄都能冻结的死寂。
“忠叔，起来吧。”
寒烬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似乎比方才，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的目光，越过老泪纵横的忠叔，扫过挣扎起身的堂弟寒飞，扫过那扇被劈了一道口子的牌匾，扫过这破败不堪的府邸，和那些畏畏缩缩的家人。
心中那片名为“归墟”的死海，万古不化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一丝名为“人间”的暖意，正小心翼翼地，从那缝隙里，透了进来。
(http://www.lingdianwx.com/book/QAjonZ.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lingdianwx.com。零点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lingdian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