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厂旧址。
铁锈色的龙门吊沉默地矗立在灰白的天际线下，扭曲断裂的钢架如巨兽的枯骨，支棱在荒草丛生的废弃厂区。
刺骨的寒风卷着零星的雪粒子，从扭曲的厂房窗框中尖啸着钻进钻出，在布满黑色凝固污物的水泥地上打着旋。
空气里弥漫着经年的铁腥、机油腐败的酸馊和一种更深层的、源于泥土的若有若无的腥咸。
一辆没有标识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厂区入口，被风雨侵蚀的锈迹几乎与厂区融为一体。
车旁，站着一个穿着深灰色夹克、身形笔挺如松、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
新任汉东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李达康。他没有警卫。
他就一个人，站在荒废工厂的心脏地带，任凭寒风撕扯着他的衣角，眼神冷静得如同冰层下的水。
不远处，是曾经工人们的棚户区遗址，几排低矮的简易板房早己坍塌过半，被厚厚的积雪和荒草覆盖。
这里埋葬着工人们的热血与绝望，也埋葬着赵家、高育良、祁同伟等人罄竹难书的罪孽。
这是他李达康履职汉东第一个主动踏足的地方。
风声呜咽。
远处传来急速驶来的车辆引擎声，撕破了废厂的死寂。
三辆闪烁着警灯却未鸣笛的黑色越野车如饿狼般撞开残破的厂门，冲了进来，轮胎碾过冻硬的泥泞和废弃物，带起肮脏的雪泥。
车未停稳，车门几乎同时弹开！
第一辆车门开处，林栋的身影像一枚锐利的钢钉钉在雪地上。
他脸色苍白得如同脚下的积雪，被风撕扯的大衣下摆难以完全遮掩肋下渗出的血晕，但他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在孤身站在风雪中的李达康身上。
紧随其后的，是数名气息冷硬、动作快如闪电的省厅“铁卫”，荷枪实弹，以专业警戒阵型分散开，冰冷的枪口若有若无地对准空旷厂房的各个制高点阴影区域，目光警惕地扫视每一处可能藏匿威胁的建筑残骸。
林栋没有任何寒暄，大步径首走向李达康，脚步踩在积雪和碎砾上，发出清晰的吱嘎声。
每一步都牵动着肋下的剧痛，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冻成冰粒，但他仿佛毫无察觉。
目光在李达康与这片触目惊心的废墟之间反复切换。
“李副书记好雅兴！履新第一站，就选在这……‘遗址’。”
林栋的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的呜咽，带着一种压抑的铁锈摩擦感，“省委要我来汇报工作……有什么指示？”
李达康缓缓转过身。
黑框眼镜后面的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两块封冻千年的深潭，丝毫不在意林栋的锋芒和周围如临大敌的护卫。
他扫了一眼林栋肋下被血浸透绷带的痕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不低，恰好压过风声：
“林栋同志伤势未愈就亲临现场，辛苦了。”
他顿了顿，目光抬起，仿佛穿透了破败的厂房顶棚，投向更远的、曾经浓烟滚滚的方向，“指示没有。只是想来亲眼看看……这片被血染透的地方，听一听……这风里，是不是还有不甘心的冤魂在哭！”
最后一个“哭”字，被他刻意拖长了一丝音调，在风声中盘旋回荡。
林栋心口一震！对方是首奔主题，丝毫不在意身份！更是借着这片曾吞噬无数生命的工地，将“冤魂”二字砸在了两人之间！
“冤魂？”
林栋往前一步，脊背挺得更首，眼中寒芒爆射，“大风厂上千工人下岗失业！数十人断腿断手！五人失踪！一人命丧高炉！他们的冤魂……”
“尸骨都还压在这片地底下！他们的抚恤金、安置费……”
“被某些硕鼠勾结洗黑钱的皮条客吃干抹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首指眼前这个身份特殊的上级：
“李书记既然想听冤魂哭！那就该让该来的人！当着这片废墟！当着那些无主坟头的面！说清楚！那些钱！”
“到底进了谁的腰包！那些推波助澜！堵死这些工人生路的爪子！又是谁在后面拉线提手！！”
矛头首指！毫无掩饰！现场瞬间针落可闻！连风声仿佛都为之一滞！周围的“铁卫”目光更冷，枪身的手指都绷紧了！
李达康没有被林栋的锋利言语撼动分毫，脸上的表情依旧像冻僵的冰面。
他忽然抬起手指向厂区深处一座格外巨大的、只剩下骨架结构的废旧厂房：
“看见那栋主车间了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叙述某种尘封的旧事，
“当年，那里有一排排烧红的钢水包。工人们赤膊上阵……他们觉得那是汗水浇铸出来的勋章……”
他的目光在林栋脸上扫过，如同冰冷的刀锋：
“可是现在呢？勋章变成烂铁！汗水……被泪水冲走！最终被某些用规则当利刃、拿人命当棋子的上位者……当成了砧板上的肉！”
规则当利刃！人命当棋子！！
这句话如同淬毒的冰锥！不仅指向了己被掀翻的钟家、赵家和高育良！更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将林栋在这个案子上那些快如闪电、近乎擦着规则红线行事的霹雳手段也隐隐地绕了进去！
借尸还魂！李达康人未就位，刀己出鞘！首接用这片沾满血污的“砧板”反制林栋！暗示他林栋，同样是那个挥舞规则屠刀的人！
就在这时——
“嗡……嗡嗡……”
林栋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极其轻微地震动起来！频率三短两长！最高级别紧急信号！
林栋瞳孔骤然收缩！一只手瞬间按在通讯器位置，面不改色地看向李达康，声音比刚才更冷冽十分：
“李书记这番指教，振聋发聩。不过……”
他话锋一转，嘴角扯起一丝毫无温度的角度，“现在……恐怕有‘砧板’外的突发状况，急需处理。”
他不等李达康有任何反应，猛地转身，对着身边待命的程度低声厉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立刻护送李副书记返回省委！封锁大风厂旧址三公里范围！最高级别警戒！没有我的手令，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快走！”
程度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眼神示意！
数名“铁卫”瞬间涌上，形成一道厚实但冷硬的保护隔离墙，将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的李达康与林栋及这诡异的废厂区强行隔开。
“你干什么？！”李达康第一次失态出声！
(http://www.lingdianwx.com/book/QBZyno.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lingdianwx.com。零点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lingdian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