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是老板……我们都以为……”保镖声音越来越小，恐惧压倒了职业操守。
他们显然是被彻底摆了一道的人肉盾牌。
“查出入境记录！给我立刻确认高小琴的具体离境时间和方式！申请对相关航班乘客信息进行彻底排查！快！”
侯亮平对着身后随行干警低吼道，胸腔里积郁的怒火像是被那抹残留的红丝点燃。
线索的终端在眼前化为灰烬，只留给他一片扑空后的冰冷嘲讽。
他咬着牙关，脸部的线条绷得像花岗岩雕凿而成，但眼神深处，有更深的寒意和更坚硬的决心在凝聚。
这场博弈才刚刚进入真正残酷的中局。
“侯局，赵局！”
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干警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急匆匆分开外围的警员跑过来，语调急促却竭力保持着镇定，“找到了！高小琴！她是昨天下午六点零五分，从京州机场T3航站楼VIP通道出境！使用的登机牌照片就是这个航班！”
平板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海关边检处抓拍的画面：高小琴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微微扬起的下颚线条和惯有的、仿佛睥睨一切的姿态依然清晰可辨。
她穿着一件款式低调的米色风衣，但一条暗红色的丝巾绕在颈间，像一道未干的伤痕，刺目地飘荡在图像中，与她办公室里垃圾桶内那抹残留的暗红纤维交相辉映。
照片下方是冰冷的出境登记信息，高小琴，中国国籍，出境时间：18:05。目的地：加拿大多伦多。
“T3，VIP通道……哼，看来我们这位高老板，走得可真‘低调’。”
赵东来冷哼一声，盯着那条暗红丝巾的截图，手指重重地点在平板上，“跑得挺快！”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外围监控搜查的警官快步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又夹杂着凝重：“赵局！我们在主楼后山的消防备用通道，发现疑似有人近期快速下撤留下的痕迹！脚印重叠混乱，初步判断人数不少！”
侯亮平的目光猛地缩紧：“后山？”
那里连接着什么？他脑中飞快闪过京州西郊地图。
赵东来己经明白了，语速飞快地下令：“走！立刻封锁后山通道两侧下山路径！给我把每一寸可疑的痕迹都梳理一遍！通知巡山员！让他们协助指认所有可能的撤离路线！快！”
他一把抄起旁边桌上的强光手电筒，转身就带着一队特警往外冲。
侯亮平没有跟去，他的战场在这里。
他看着赵东来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身，视线落回那张空荡荡的奢华办公桌，像在凝望一个精心布置好的陷阱中心。
空气中那浓烈的香氛几乎要凝结成实体，每一缕都昭示着主人的狡诈与从容。
他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灯火璀璨的山庄夜景，奢华而冰冷。手机屏幕亮起，是他临时建立的案情核心组信息群。
陆亦可的头像在跳动，简短的消息显示着另一个方向受挫：【丁义珍常用住所、公开名下房产全部搜查完毕。无有效线索。银行保险柜……还在等手续下来才能调阅。】
季昌明的头像紧接着跳出：【经侦支队报告：山水集团近一个月出现大规模、异常复杂的非经营性资金流动，涉及离岸账户多层跳转清洗，追踪极度困难。源头似乎关联境内多个大型基础建设项目。】
高育良……
这三个字在侯亮平脑中猛地炸开，如同闷雷滚过天际。那片多伦多的纸片仿佛在指间发烫。
丁义珍的账本，那柄能撬动整个棋盘的致命重锤，依然毫无踪影，成为眼下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它隐藏于何处？又握于何人之手？
深冬的寒意如同鬼魅，顺着城市钢筋骨架的缝隙悄然侵入。
午夜十二点过三分，京州市老城区腹地，“八一零”旧机械厂改造区深处，一片等待涅槃重生的工业遗迹在冷风簌簌中沉默矗立。
废弃的烟囱和锯齿状的高大厂房屋顶，在惨白的月光下勾勒出荒诞而巨大的暗影，如同一座座沉没方舟的残骸。
风卷起铁锈色的尘土，打着旋儿掠过堆满建筑垃圾的开阔地。
就在这片沉寂的废墟腹地，两束雪亮的车灯如同手术刀划破黑暗。
一辆线条刚硬的黑色奥迪A8，碾过坑洼不平的渣土路面，稳稳停在了一片用简陋蓝色铁皮围挡，圈起来的空地前。
围挡上那褪了色的白字标识在强光照射下无所遁形，“新大风制衣厂项目征地红线”。
“吱——”车门干脆地推开。
李达康迈步下车，锃亮的公务皮鞋重重踏在带着碎冰渣的地面上，发出的声响在死寂空旷的厂区里异常清晰，仿佛带着某种决绝的力度。
没穿大衣，只有一身笔挺的藏青色行政夹克，裹挟着外面刺骨的严寒和车内暖气的余温。
秘书小王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硬皮文件夹，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半步处。
寒风立刻卷起李达康一丝不苟往后梳拢的头发，露出宽而、此刻却隐隐跳动着某种情绪的额头。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那片蓝色的围挡边缘。
眼神像鹰隼巡视领地，锐利而专注地扫过这片覆盖着薄霜和废弃物的场地，里面停了几辆旧机器，还有几个尚未拆完的水泥基座。
远处传来急促而纷乱的脚步声，很快，几个身影气喘吁吁地，从厂区破败的门卫房里小跑出来。
为首的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一脸睡眼惺忪被强行拖起来的惊惶，但隔着老远就努力挤出恭敬的笑容：“李……李书记！您这么晚怎么亲自来这了？这……这外面太冷了！您有事招呼一声就行啊！我是这片动迁安置办公室的老孙！孙……孙国富！”
“规划图。”
李达康没有转头，甚至没有看跑过来的孙国富一眼，目光依旧锁在围挡内的空地上。
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清晰地穿透了寒冷的空气，清晰地敲打在每一个人耳膜上。
“啊？”孙国富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冻僵住。
“小王。”李达康的目光依旧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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