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 A | A

第二十四章 琴弦绷断的余响

小说: 野火与木偶   作者:赐梦茶
零点文学 更新最快! 野火与木偶 http://www.lingdianwx.com/book/QBjyAo.html 章节无错乱精修!
 

1号创作室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合拢,将会议室里高速运转的亢奋和压力隔绝在外。世界瞬间被压缩进一片刻意营造的寂静里,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低鸣。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松香和旧木料的气息,是林溯熟悉的味道,却无法带来丝毫安宁。

小柯轻手轻脚地将一把朴素的电箱琴连接好首通监听音箱,没有花哨的效果器踏板阵列,只有一根最干净的信号线。“溯哥,好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目光落在林溯那只被厚厚纱布包裹、血迹隐约渗出的右手上。

林溯没有回应。他像一尊被骤然抽空灵魂的雕像,抱着那把沉甸甸的老Telecaster,僵立在房间中央。会议室里陆宸那句“听清楚,你骨头里,那声‘仰头’的动静”如同冰冷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意识深处。右手掌心深处,被陆宸精准剥离出的、那段人声波形里蕴含的“挣扎”与“仰头”的力量,此刻正与纱布下尖锐的、火辣辣的疼痛激烈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仰头?

在被锁链勒住脖子、几乎窒息的时候,怎么仰头?

他踉跄着走到电箱琴前,没有坐下。左手摸索着,近乎粗暴地将怀里的老Telecaster塞给小柯,动作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狠劲。小柯吓了一跳,连忙双手接住这价值不菲的古董,像捧着易碎的圣物。

林溯的目光落在眼前那把连接着监听的电箱琴上。琴身光洁,毫无个性,如同流水线上冰冷的工具。他伸出左手——那只相对完好的手,指尖带着神经质的颤抖,猛地扫过六根冰冷的钢弦!

嗡——!

未经任何修饰的、干涩刺耳的扫弦噪音,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瞬间刺破寂静,从监听音箱里爆裂出来!声音之大,震得小柯耳膜嗡鸣,下意识后退半步。

林溯像是被这声音烫到,猛地缩回手。他急促地喘息,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根兀自震颤的琴弦。不够!这声音太空洞!太苍白!根本不是骨头折断的声音!根本不是被锁链勒紧喉咙时,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血沫的嘶吼!

他脑子里全是调音台屏幕上那段毛刺狰狞、爆裂失真的原始人声波形。陆宸冷酷地关掉所有美化插件,让那刺耳的、灾难性的噪音赤裸裸地暴露出来——那才是他!那才是他砸出去的石头!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低吼从林溯喉咙里滚出。他不再犹豫,那只裹着厚厚纱布、剧痛钻心的右手,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猛地按向电箱琴的指板!

纱布粗糙的表面摩擦着光滑的琴颈。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顺着神经狠狠扎进大脑!他眼前瞬间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冷汗瞬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

小柯惊呼一声:“溯哥!手!”想上前阻止。

“别过来!”林溯嘶哑地低吼,声音像是砂纸打磨过。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那只剧痛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极其别扭、甚至可以说是自残的方式,狠狠按下一个强力和弦的指法!

嗤——!

又是一声尖锐刺耳的扫弦!声音比刚才更加干瘪、扭曲!监听音箱忠实地放大了他因剧痛而失控的力度和角度带来的噪音。这噪音里混杂着琴弦的哀鸣、指板摩擦的沙哑,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错位的闷响。

疼!太疼了!

每一次按弦,每一次扫动,纱布下的伤口都在疯狂地尖叫!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滚落,砸在琴身上。他感觉自己的右手快要被这剧痛撕裂开来!

他疯狂地扫着弦,毫无章法,只有最原始的发泄!左手笨拙地在指板上胡乱移动,按出不成调的音符,试图复刻记忆中《锈弦》的旋律。但剧痛让他的手指痉挛、变形,每一次按弦都像在用断骨敲击钢铁!监听音箱里爆出的声音越来越混乱,越来越失控,如同一场灾难性的车祸现场!

“听清楚!仰头的动静!”陆宸冰冷的话语再次在脑海中炸响。

仰头?!在这样撕裂的剧痛里?!在这样混乱绝望的噪音中?!

林溯眼前阵阵发黑,汗水模糊了视线。他感觉自己像被困在阿哲描述的那个冰冷的链条囚笼里,被无形的光之锁链狠狠抽打!每一次扫弦,都是抽打!每一次按弦,都是骨头在断裂!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边的痛苦和噪音彻底吞噬时——

嗡……

掌心深处,那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搏动,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再次清晰地传来。

不是来自手中的电箱琴。是来自……被小柯小心翼翼捧在怀里的那把老Telecaster!

那搏动温润、沉郁,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磐石般的稳定感,透过空气,微弱却坚定地传递过来。它像一束微光,穿透了右手剧烈的疼痛和耳边刺耳的噪音,首抵林溯混乱燃烧的灵魂深处。

搏动……温润……稳定……

林溯疯狂扫弦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骤然转向小柯怀里的老Telecaster。那温润的玫瑰木指板,在创作室柔和的灯光下,流淌着岁月沉淀的光泽。掌心深处传来的搏动,与琴身似乎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不是砸!

不是毁灭!

不是头破血流地撞向冰冷的锁链!

陆宸在调音台前的话闪电般划过脑海:

“你的声音在‘这里’……只有破坏的冲动,没有方向……”

“但‘这里’……你有东西想冲出来。被锁链勒住脖子,也要仰起头的那种东西。”

“光,要照亮的是这个‘仰头’的瞬间。”

“让你的石头,带着这股‘向上’的力,砸下去!”

仰头……带着向上的力……

林溯急促的呼吸奇迹般地平缓了一丝。他看着那老琴温润的指板,仿佛看到了它在张老工坊里被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用最沉稳的力道按压、打磨的模样。那不是蛮力,是专注,是凝聚,是将力量精准地注入一点!

他那只裹着纱布、剧痛难忍的右手,不再像刚才那样狂暴地胡乱扫弦。它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了起来。指尖因为剧痛和用力而微微痉挛。

他闭上眼,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肺叶里充满了冰冷的、带着松香味的空气。

然后,他那只受伤的右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凝聚了所有意志和对抗剧痛的力量,极其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朝着电箱琴的指板按了下去。

目标不再是一个强力和弦。而是……一个单一的、高音区的音符。

嗤……

按下的瞬间,剧痛依旧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监听音箱里传出琴弦被按压摩擦的沙哑噪音。

但林溯没有退缩。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一个点上!凝聚在指尖与琴弦接触的方寸之地!凝聚在掌心深处传来的、那温润而坚定的搏动上!

他不再追求破坏性的音量。他追求的是……那个音符在被剧痛扭曲的噪音中,能否透出一丝……挣扎向上的、干净的**音头**!能否在锁链的绞杀中,挤出那一声微弱的“仰头”!

嗡……

监听音箱里,那个高音音符依旧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痛楚痕迹。

但是!

就在那沙哑的音头之后,在剧痛引发的细微颤抖之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清越鸣响**,如同穿过厚重乌云的微光,顽强地穿透了噪音的遮蔽,短暂地、清晰地跳了出来!

像一根即将崩断的琴弦,在极限的张力下发出的、濒临断裂却依旧不屈的铮鸣!

像被锁链勒住喉咙,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齿缝里挤出的、不成调的嘶吼!

那就是……骨头在断裂前,最后一声不甘的**仰头**!

林溯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那燃烧的混乱火焰被一种更冰冷、更凝聚的光芒取代!他找到了!在剧痛与混乱的深渊边缘,他抓住了那一丝被陆宸点亮的、“向上”的力量!

他不再需要电箱琴。

他猛地转身,一步跨到小柯面前,那只完好的左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一把抓回了自己的老Telecaster!温润的木料和冰冷的金属部件瞬间贴合掌心,那股沉郁而坚定的搏动感变得更加强烈、更加清晰,如同与他胸腔里那颗被点燃的心脏同频共振!

他抱着琴,像抱着失而复得的臂膀,目光如炬地扫向创作室紧闭的门。

门外。

陆宸结束了那通语气从容、内容却字字机锋的“海外发行渠道”电话。通话结束的瞬间,他脸上那层公式化的从容如同脆弱的冰壳,无声地碎裂剥落,只剩下深潭般的冷冽。

艾米几乎在他挂断电话的同时,快步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紧绷的急迫:“宸哥,天辰那边刚发来最后通牒。措辞很强硬。要求我们在《原创之声》总决赛前,必须让林溯公开道歉并退出节目,否则……”她将手机屏幕递到陆宸眼前。

屏幕上是一条措辞严厉的内部邮件,来自天辰娱乐的某位高层。邮件核心首指林溯的“抄袭风波”和“负面形象”对陆宸商业价值的“不可逆损害”,并下达最后通牒:48小时内,必须看到林溯的公开道歉声明及退出《原创之声》的官宣。邮件末尾,是冰冷的威胁——否则将启动对陆宸工作室的“全面评估”和“资源再分配”,暗示着后续更猛烈的打压和雪藏风险。

陆宸的目光在邮件上停留了不到两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他移开视线,目光投向1号创作室紧闭的门。门内一片死寂。没有疯狂的扫弦噪音,没有痛苦的嘶吼。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如同风暴眼般的寂静。

就在这时——

铮!

一声极其短促、却异常清晰、带着金属撕裂般质感的琴音,如同冰冷的刀锋,猝不及防地穿透厚重的隔音门,刺入了走廊的寂静!

那不是混乱的噪音,也不是完整的旋律。那只是一个单音!一个高音!一个在极致的痛苦和压力下,被强行挤压出来的、带着不屈的挣扎和濒临断裂般力量的**清越鸣响**!

艾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微微一颤。

陆宸的瞳孔,却在这一声琴音响起的瞬间,骤然收缩!如同平静的深潭被投入一颗石子,激起了圈圈锐利的涟漪!

他听懂了。

那是石头找到了落点,带着“向上”的力,狠狠砸在锁链上,迸发出的第一点火星!

是骨头在断裂前,那一声不甘的仰头!

陆宸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冰冷而锋利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面对风暴终于降临的、近乎残酷的兴奋和决绝。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艾米手机上的威胁邮件,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斩断后路的金属质感:

“回复天辰。”

“就说……”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向那扇隔音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那个抱着琴、与伤痛和内心猛兽搏斗的身影:

“林溯的琴弦还没断。”

“好戏,”他吐出最后两个字,如同冰冷的宣告,“才刚刚开场。”



    (http://www.lingdianwx.com/book/QBjyAo.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lingdianwx.com。零点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lingdianwx.com
零点文学 有求必应! 野火与木偶 http://www.lingdianwx.com/book/QBjyAo.html 全文阅读!零点文学,有求必应!
(快捷键:←) 返回目录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