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那只焦黑颤抖的手指，死死指向角落的松针竹筐。他混沌的眼中翻涌着巨大的恐惧，如同溺水者看到了深渊的巨口，嘶哑的声音在废墟中回荡：“那…那里面…有东西…在看着我…在…在吃我…”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陈小串的脊背！他猛地看向竹筐。松针覆盖下，那点微弱的绿意依旧安静地舒展着，在晨光下显得无辜而脆弱。吃人？这怎么可能？！
“柳师兄！你看清楚了！那是苗！是辣椒苗！是你拼死护住的苗！”苏半夏按住柳青剧烈颤抖的肩膀，声音带着急切和安抚，试图将他的神志从混乱的深渊拉回。
“不…不是苗…”柳青猛地摇头，动作剧烈得牵扯到脖颈的灼伤，痛得他倒吸冷气，眼神却更加惊恐涣散，“是…是藤蔓…青色的藤蔓…缠着我…吸我的血…冷的…好冷…”他语无伦次，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抓挠，仿佛要撕开看不见的缠绕，“在骨头里…在血里…它在吃我！救…救我…半夏师妹…小串兄…它在吃我啊！”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青色的藤蔓？吸血？缠在骨头里？这分明是昨夜灵根反噬时，那些在他体内疯狂生长的绿色根须带给他的恐怖记忆！是蛊毒残根与灵根之力在他体内角力时产生的可怕幻觉！
苏半夏的心沉了下去。柳青的神志远未恢复清醒，深陷在昨夜的恐怖梦魇和体内残留力量冲突的痛苦中。那蛊毒残根被金翅玉蜂刺激后虽被压制，但显然加剧了他精神的混乱。她立刻取出银针，手法快如闪电，精准地刺入柳青头顶和颈侧的几处安神定惊的穴位。
“呃…”柳青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疯狂和恐惧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空洞的疲惫。他停止了挣扎和嘶喊，只是怔怔地望着屋顶的破洞，眼神失焦，如同灵魂被抽离，只剩下一个被痛苦折磨得千疮百孔的躯壳。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废墟中格外清晰。
“他…他这是…”石头看着柳青的样子，巨大的困惑和心疼让他手足无措，牛眼里满是茫然。
“惊惧过度，神思混乱，体内余毒未清，冲撞心神。”苏半夏收回银针，疲惫地靠在柱子上，看着柳青失神的模样，清冷的眸子里充满了忧虑，“需要静养，更需要…拔除体内最后那丝蛊毒根源。否则，恐成心腹大患，神智难复。”
拔除蛊毒根源…谈何容易？昨夜那般惨烈的炭火焚身都未能彻底清除！陈小串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看着昔日意气风发、满腹经纶的柳青，如今变成这般失魂落魄、困于梦魇的模样，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阿福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响起：“掌柜的！您看！地上…有东西！”
陈小串猛地回神，顺着阿福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刚才金翅玉蜂群被奇异蜂巢粉末迷晕掉落的地方，在那些铺了一地的、金灿灿的蜂尸旁边，一枚边缘闪烁着金属冷光的东西，静静地躺在灰烬之中。
不是普通的铜钱。
大小、形制…与之前见过的特制铜钱一模一样！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锋锐！只是这枚铜钱似乎刚被过不久，表面覆盖着一层温润的包浆，在晨光下反射着微光。
陈小串的心猛地一跳！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晕倒的玉蜂，捡起那枚铜钱。
入手冰凉，边缘的锋锐感清晰。他翻到背面——
三道清晰的、由古拙线条构成的火焰标记！火焰的尖端，比之前任何一枚都更加锐利地指向一个方向——正西！
而在火焰标记的下方，一道极其细微、用银丝镶嵌而成的箭头，赫然也指向正西！
与福王爷送来的那枚指引城南墨香斋的铜钱，如出一辙！只是这次，箭头明确指向了城西！
灰衣人！是他（她）！在投下驱蜂蜂巢的同时，留下了这枚新的指引铜钱！
陈小串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紧紧攥着这枚冰冷的铜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又是铜钱！又是火焰标记！又是精准的方位指引！灰衣人到底想干什么？昨夜救场，今日驱蜂，留下线索…这绝非巧合！他（她）在引导他们！像操纵棋盘上的棋子！而他们，甚至不知道下棋的人是谁，这盘棋的目的又是什么！
“串哥？又是那怪铜钱？”石头凑过来，看着陈小串手中的铜钱，牛脸上充满了巨大的困惑，“箭头…指西边？西边有啥？”
城西？陈小串脑中飞快闪过临安城的布局。城西…那里是富商聚集之地，也是各种行会、牙行盘踞之所，鱼龙混杂，势力盘根错节。周扒皮倒了之后，觊觎奇香居这块肥肉的，最有可能就是盘踞在城西的势力！灰衣人指向城西…是暗示新的敌人？还是…隐藏着解决柳青体内蛊毒的关键线索？
“苏姑娘…”陈小串将铜钱递给苏半夏，声音低沉，“灰衣人留下的…指向城西。”
苏半夏接过铜钱，指尖着那冰冷的火焰标记和银丝箭头，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她抬头看向陈小串，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柳青和角落里那株安静的幼苗。“无论他（她）目的为何，这枚铜钱…或许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柳师兄体内的蛊毒根源，仅靠静养和普通汤药，难以根除。城西…或许藏着我们需要的东西。”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陈小串沉默地点点头。他没得选择。为了柳青，为了守住这好不容易保下的幼苗和奇香居的根基，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去闯一闯！这枚冰冷的铜钱，此刻成了唯一的希望之光，尽管它来自一个神秘莫测、意图不明的阴影。
“石头！”陈小串沉声吩咐，眼中重新燃起决断的光芒，“你留下！寸步不离守着柳先生和苏姑娘！还有…那筐苗！任何人靠近，先问过你的骨棒！”
“放心串哥！有俺在！”石头拍着胸脯，巨大的骨棒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阿福！”陈小串转向机灵的伙计，“你带人继续清理前堂，能收拾出个坐的地方最好。再去回春堂，请最好的外伤大夫来给苏姑娘和柳先生看看，药钱…先记在奇香居账上！”他必须尽快恢复一点秩序。
“哎！掌柜的放心！”阿福连忙应下。
安排妥当，陈小串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仿佛仍在与无形藤蔓搏斗的柳青，又看了一眼疲惫却眼神坚定的苏半夏。他将那枚指向城西的冰冷铜钱紧紧攥在手心，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向奇香居破碎的大门。
阳光刺眼，照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他必须去城西！去解开这铜钱背后的谜团，去为柳青寻找那一线生机！
就在他一只脚刚刚踏出破碎门槛的瞬间——
身后角落里，那个堆满松针的竹筐中，那株一首安静生长的灵根幼苗，两片细小的嫩叶，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躺在门板上、陷入药物强制昏睡的柳青，身体也猛地抽搐了一下！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再次剧烈地滚动起来！灰败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重复着某个无声的、充满惊悸的词语。他那布满焦痕和诡异藤蔓纹路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粗糙的门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筐中幼苗的微颤，与柳青身体的抽搐，仿佛在冥冥之中…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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