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人…您这镯子…真是…真是…”
陈小串喉咙发紧,干涩的声音卡在嗓子眼里,脑子里疯狂转动着各种说辞——好看?稀罕?没见过?——每一种都显得苍白无力,在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注视下,都如同薄纸般脆弱。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尚有余温的焦土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后院里格外刺耳。
玉夫人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带着一种猫戏老鼠的残忍优雅。她指尖依旧轻轻抚摸着玉镯内侧那个微小的金丝火焰标记,等待着陈小串的下文。
就在这千钧一发、空气都仿佛凝固成冰的时刻——
异变陡生!
玉夫人脸上那层被“鬼见愁”激起的动人红晕,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人般的惨白!她慵懒的神情骤然凝固,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慵懒和锐利瞬间被一种极致的痛苦和惊骇所取代!
“呃…!”一声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痛哼从她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她优雅摇动的团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紧接着,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前一弓!纤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只戴着翡翠玉镯的左手,死死地捂住了心口的位置,五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华贵的云锦衣料里!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却只能发出痛苦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夫人!”一首如同影子般沉默的灰衣护卫脸色剧变!他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步抢到玉夫人身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惊怒交加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药…药…”玉夫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眼神涣散,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颤抖不止,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她似乎想指向某个地方,但剧烈的痛苦让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毒!她中毒了!”苏半夏第一个反应过来,作为医者的本能瞬间压过了恐惧和震惊。她一个箭步冲上前,不顾灰衣护卫那几乎要杀人的冰冷目光,伸出三根手指,精准地搭在了玉夫人剧烈起伏的颈侧脉搏上!
触手冰凉!那脉搏跳动得极其紊乱、微弱,如同被寒冰冻僵的垂死之虫在挣扎!一股极其阴寒、带着强烈侵蚀性的诡异气息,正沿着脉门疯狂地冲击着苏半夏的手指!这股气息…竟与柳青体内那蛊毒残根的气息,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更加阴毒、更加霸道、更加…蓄势待发!
“不是刚才的‘鬼见愁’!”苏半夏猛地抬头,斩钉截铁地对灰衣护卫喝道,眼神无比锐利,“是另一种潜伏的剧毒!极其阴寒霸道!她体内早有病灶,被某种东西压制着,刚才那串肉…那串肉里的至阳至烈的辛辣,如同烈火烹油,瞬间引爆了她体内潜藏的阴寒之毒!反噬了!快!把她放平!”
灰衣护卫眼中惊疑不定,但玉夫人瞬间恶化的状态不容他犹豫。他动作极快却异常轻柔地将玉夫人平放在地上铺开的、陈小串刚脱下来的破旧外衫上。
“你!还有你!”灰衣护卫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陈小串和苏半夏,“若夫人有任何闪失,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他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实质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整个后院!石头被这杀意激得怒吼一声,骨棒横在胸前,肌肉虬结,毫不退缩地与之对峙!空气瞬间充满了火药味!
“闭嘴!想她死就继续吼!”苏半夏此刻却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和专注,她头也不抬地厉声呵斥灰衣护卫,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玉夫人身上。她飞快地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包。
“陈小串!百草轩那罐‘驱邪散’!快拿来!”苏半夏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陈小串一个激灵,立刻冲向角落,从药箱底层翻出那个暗沉的陶罐,拔开蜡封的塞子,一股混合着雄黄、朱砂燥烈与阴冷清苦腥甜的气息再次弥漫开来。
苏半夏接过陶罐,毫不犹豫地用银勺挖出指甲盖大小的一点暗红色药粉,动作快如闪电!她没有丝毫犹豫,首接将这点药粉塞入了玉夫人口中!然后迅速拿起旁边水囊,小心地灌入少许清水,帮助药粉化开咽下。
“你给她吃毒药?!”灰衣护卫目眦欲裂,手己经握住了腰间的短刃刀柄!杀机毕露!
“以毒攻毒!她体内的阴寒之毒太烈!寻常药物根本压不住!只有这蕴含更霸道阴寒邪力的‘驱邪散’,才能暂时‘冻结’住她体内爆发的毒力!争取时间!”苏半夏语速飞快,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手上动作不停,银针如同雨点般落下,精准地刺入玉夫人心口、手腕、脚踝等处的要穴!
灰衣护卫的手停在刀柄上,看着苏半夏行云流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施针手法,以及玉夫人服药后虽然依旧痛苦颤抖、但似乎不再继续恶化的状态,眼中的惊怒和杀意稍稍被一种惊疑和审视取代。这个女郎中…似乎真有几分本事?
随着苏半夏银针的刺激和那霸道“驱邪散”药力的渗透,玉夫人身体的剧烈颤抖终于开始慢慢平息。她惨白的脸上泛起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嘴唇乌紫,但那股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冻结撕裂的极致痛苦,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她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深深的恐惧,看向苏半夏。
苏半夏额头布满细汗,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再次搭上玉夫人的脉搏。那股阴寒霸道的毒力如同被激怒的冰蟒,虽然被暂时“冻结”压制,却依旧在她经脉中疯狂冲撞,寻找着突破口!而“驱邪散”的药力则像另一条更阴毒的冰蛇,死死缠绕着它,进行着凶险万分的拉锯战!
“不行!只能暂时压制!这‘驱邪散’本身也是剧毒,只能饮鸩止渴!她体内潜伏的到底是什么?”苏半夏眉头紧锁,看向玉夫人,“夫人!告诉我!你中的是什么毒?或者…你体内被什么力量侵蚀过?必须知道根源,否则神仙难救!”她的语气带着医者的急切。
玉夫人虚弱地喘息着,乌紫的嘴唇动了动,声音细若蚊呐,充满了痛苦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冰…冰蚕…引…”
冰蚕引?!
苏半夏瞳孔猛地一缩!脑中如同闪电划过!她立刻想起在柳青蛊毒发作时,从他伤口蔓延出的那几缕诡异的、带着冰晶般寒气的青色丝线!那丝线蕴含的阴寒之气,与此刻玉夫人体内肆虐的毒力,同源!只是玉夫人体内的,如同沉睡的火山,被“鬼见愁”的烈火彻底引爆了!而且,更加精纯,更加古老!
“冰蚕引…南疆失传己久的‘寒髓冰蚕’的蛊毒精华…至阴至寒,中者如坠万载玄冰窟,血脉骨髓寸寸冻结…无药可解…”苏半夏喃喃自语,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是比柳青所中蛊毒更加可怕、更加无解的东西!难怪需要那霸道阴毒的“驱邪散”来暂时压制!
“胡说!夫人怎会中此毒!”灰衣护卫厉声反驳,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和惊惶。显然,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百草轩…那老匹夫…他给的药…”陈小串立刻联想到关键,咬牙切齿,“他早知道夫人体内有这鬼东西?这‘驱邪散’…难道就是用来‘喂养’或者‘平衡’这‘冰蚕引’的?!”
这个猜测如同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玉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痛苦,有怨恨,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惧。她没有否认陈小串的话,只是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戴镯子的右手,颤抖着,指向自己心口,又指向陈小串,最后,指向了地上那个暗沉的陶罐。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陈小串,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的、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恳求,她用尽全身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镯…火焰…不…不是…秦相…是…是离…”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乌紫的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带着冰晶碎屑的黑血!
不是秦相?!是离?离什么?!
这断断续续、信息量却爆炸的话语,如同重锤砸在陈小串心头!她否认了秦相!那这无处不在的铜钱火焰标记,背后站着的,究竟是谁?离…离焰阁?离火教?离什么?!
而就在这时,苏半夏的目光死死盯在玉夫人剧烈咳嗽时微微敞开的衣襟处。在她心口偏上的位置,雪白的肌肤上,赫然浮现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图案!
那图案并非刺青,更像是某种阴毒力量由内而外侵蚀显现出来的烙印!颜色青黑,如同冻伤的瘀痕,形状…赫然是一只展翅欲飞、线条古拙玄奥的…火焰凤凰!
这火焰凤凰的形态,与铜钱上那三道如同跳动的火焰的古拙弧线,以及玉镯上那金丝镶嵌的火焰标记,虽然大小和载体不同,但其神韵、其核心的“火焰”意蕴,分明同出一源!只是这烙印更加完整,更加…令人心悸!
“火焰…凤凰…烙印?!”苏半夏失声惊呼!
灰衣护卫在看到那烙印显现的瞬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禁忌的存在!他猛地看向苏半夏和陈小串,眼神中的杀意再次暴涨,甚至比之前更加浓烈!他握紧了刀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随时准备暴起噬人的凶兽!
“你…你们看到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你们不该看到!看到了…就必须死!”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杀意如同实质的冰刃,切割着空气!
玉夫人也看到了自己心口浮现的烙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知道,这个秘密的暴露,意味着什么。她看向灰衣护卫,艰难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制止,也带着一种更深沉的无奈。
陈小串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真正的生死危机,此刻才降临!这火焰凤凰烙印,显然比那铜钱标记本身,隐藏着更加惊天的秘密!而他们,己经一脚踏入了这致命的漩涡中心!
苏半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迎着灰衣护卫那择人而噬的目光,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医者的权威:“想让她死,你现在就可以动手!她体内的‘冰蚕引’被引爆,‘驱邪散’的剧毒也在侵蚀她!两者在她体内角力,如同两把冰刀在刮她的骨髓!没有我的针法和后续用药,她撑不过半个时辰!这烙印的秘密,对她而言,还有命重要吗?!”
她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灰衣护卫那即将爆发的杀意上。他死死盯着苏半夏,又看看地上气息奄奄、心口烙印若隐若现的玉夫人,握刀的手因为极度的挣扎而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玉夫人似乎凝聚了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灰衣护卫的衣角,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地吐出一个字:“…信…她…”
灰衣护卫身体猛地一震,眼中充满了挣扎和痛苦,最终,那狂暴的杀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奈。他松开了握刀的手,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声音沙哑地对苏半夏道:“救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苏半夏松了口气,但心头的巨石并未落下。她立刻俯身,继续施针压制玉夫人体内狂暴的冰寒毒力,同时对陈小串急促道:“小串!快!去熬药!大剂量!生姜、干姜、附子、肉桂…所有能找到的至阳至烈、温通经脉的药材!越多越好!快!现在只能靠猛火硬抗寒毒!”
陈小串立刻应声,拉起还在发懵的石头就往临时搭起的药棚冲。后院再次陷入一片紧张混乱的忙碌。药罐架起,烈火熊熊燃烧,辛辣燥烈的药味弥漫开来。
苏半夏一边施针,一边目光复杂地看着玉夫人心口那个渐渐隐去的火焰凤凰烙印,又看看自己手腕上那枚几乎被遗忘的、边缘同样带着细微弧线的古朴铜钱。
火焰…凤凰…烙印…
离…
不是秦相…
这断掉的线索如同钩子,紧紧抓住了她的心。而玉夫人那句“信她”,又意味着什么?是相信她能救命?还是…相信她能揭开这火焰背后的真相?
更大的谜团,伴随着致命的危险,如同这浓重的药雾,彻底笼罩了残破的奇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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