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蓝光,引擎的嗡鸣,还有那声撕开死寂的、带着哭腔的呼喊——王雅的声音。这一切如同投入意识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扩散,无边的黑暗便己迫不及待地吞噬了赵秦云最后一丝清明。冰冷、粘稠、虚无,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剧痛在失去意识的庇护后,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啃噬着他残存的知觉边缘。
不知沉沦了多久。
意识并非复苏,而是被强行拽回。最先感知到的是一种强烈的失重感,仿佛灵魂脱离了沉重的躯壳,在某种粘稠的介质中漂浮。紧接着,是声音。不再是战场尖锐的警报与爆炸的轰鸣,而是有规律的、冰冷的、精确到令人心悸的电子音。
“嘀…嘀…嘀…”
心率监测仪的稳定蜂鸣,如同生命倒计时的刻度,敲打着听觉神经。
“嗡——嘶——”
某种精密设备运转时产生的、几乎超越人耳捕捉极限的高频震动,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刺入脑海深处。
“滴——咔哒!”
液体注入循环系统的轻微声响,伴随着某种阀门开合的机械动作。
嗅觉紧随其后。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霸道地占据了每一次呼吸,试图掩盖一切其他存在。但这层化学的屏障之下,依旧顽强地渗透出金属的冷冽、合成橡胶的微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精密仪器持续运转产生的“电子尘埃”的味道。没有硝烟,没有血腥,只有一种被彻底净化、严密监控下的、无菌的冰冷秩序。
视觉挣扎着回归。沉重的眼皮仿佛粘连着铅块,每一次试图抬起的努力都牵扯着额角伤口的剧痛。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刺眼的白光晕染开,随后才艰难地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散发着柔和冷白色微光的医疗舱顶棚。材质是某种高强度聚合物,光滑得没有一丝瑕疵,边缘嵌着细密的蓝色状态指示灯带,如同呼吸般明灭。视线稍微偏移,便能透过舱壁一侧的强化透明观察窗,看到外面。
那是一个充斥着钢铁与光线的世界。巨大的管廊纵横交错,包裹着粗壮的线缆束和闪烁着指示灯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与神经,无声地输送着能量与信息。银灰色的金属墙壁反射着冷光,各种形态的维修机器人吸附在墙壁或管廊上,如同工蚁般忙碌着,它们精密的机械臂末端闪烁着不同功能的工具光点。更远处,是更多类似的医疗舱,如同蜂巢的格子,整齐地排列在庞大的空间内,大部分舱门紧闭,只有少数几扇观察窗透出内部暗淡的生命维持灯光。整个空间宏大、空旷、高效,却弥漫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寂静。这里是联邦“方舟级”综合医疗舰——“生命摇篮号”的深层核心医疗区,远离前线星尘矿脉的喧嚣,却并非宁静的港湾,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钢铁囚笼。
赵秦云的目光艰难地移动,落回舱内。他的身体被固定在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治疗床上,床体由记忆凝胶构成,正根据他身体的细微起伏缓慢调整着形态,试图提供最大的支撑与减压。身上覆盖着轻薄但坚韧的恒温医疗毯,连接着复杂的生命维持系统。多条粗细不一的管线,如同共生体的触须,从床边的集成设备塔延伸出来,刺入他手臂、胸口、颈部的专用医疗接口。透明的营养液和闪烁着微光的纳米修复液,正沿着这些管线,缓慢而持续地注入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钝痛,那是断裂肋骨和内脏挫伤的抗议。右臂完全失去了知觉,被包裹在厚重的、闪烁着微弱生物荧光的固定凝胶中。左臂虽然能动,但每一次细微的屈伸,都伴随着神经末梢过载般的尖锐刺痛。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全身的肌肉纤维仿佛被反复撕裂又强行粘合,发出无声的哀鸣。
“嘶……”他试图深吸一口气,肺部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引发了一连串压抑不住的呛咳。每一次咳嗽都如同在胸腔里点燃了炸药,震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前的绷带。
“生命体征波动!呼吸频率异常!神经疼痛指数飙升!”一个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合成音在舱内响起,冰冷地播报着他身体的痛苦。紧接着,一股冰凉的感觉顺着左臂的管线迅速蔓延开,某种强效的镇痛剂被精准地注入他的循环系统。那剧烈的、几乎要将他意识再次撕裂的痛楚,如同退潮般缓缓平复,留下一种麻木的、沉重的疲惫感,意识却因此更加清晰。
清晰的代价,是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脑海。
星尘矿脉边缘那令人窒息的光束交错,爆炸的火球无声吞噬一切的景象……“黑曜石”智能机甲那散发着毁灭绿光的独眼……濒临解体的“破军”……意识深处那突兀出现的、由星尘与光构成的少女虚影……她那空灵而残酷的“求我”……自己不屈的咆哮……以及最后,那台“黑曜石”毫无征兆的自爆湮灭……
这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吗?还是神经链接系统过载崩溃后产生的、极度逼真的幻觉?
最清晰的,是废墟深坑中那漫长而绝望的爬行。冰冷尖锐的碎片割裂皮肉,沉重的身体在尘埃与血污中拖行,每一次挪动都耗尽灵魂的力量。目标——那抹熟悉的土黄色,“磐石”的残骸……还有,最后那撕裂烟尘的刺眼蓝光,救护车引擎的轰鸣,以及……
王雅。
那个站在车顶,声音颤抖着呼喊他名字的身影。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那地狱般的战场核心?
疑问如同藤蔓,缠绕着疲惫不堪的思绪。他试图转动头部,想看看这个医疗舱内是否还有其他人。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脖颈传来一阵僵硬的酸痛。
“啊……”一声极轻的、不受控制的呻吟从干裂的唇间溢出。
几乎就在同时,舱门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械滑动声。紧接着,一道纤细的身影几乎是冲了进来。
是她。
王雅。
她身上不再是那件在救护车顶看到的灰色后勤连体服,而是换上了一套整洁的、淡蓝色的医疗助理制服。但这身象征着秩序与洁净的制服,却无法掩盖她此刻的状态。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圈红肿,明显是长时间缺乏睡眠和过度哭泣留下的痕迹。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色短发此刻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被汗水粘在额角和鬓边。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大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恐惧,以及一种近乎神经质的、时刻关注着他生命体征的紧张。
她冲到治疗床前,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床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赵秦云的脸,捕捉到他微微睁开的眼睛和脸上残留的痛苦痕迹。
“秦云!”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嘶哑和急切,尾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别动!千万别乱动!”她语速极快,几乎是本能地想要伸手去触碰他,却又在指尖即将碰到他裹着绷带的手臂时猛地顿住,仿佛害怕自己轻微的触碰都会给他带来更多的痛苦。
“王…雅……”赵秦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痛。仅仅这两个字,就耗尽了他刚刚积攒的一点力气,引发了一阵轻微的喘息。
“是我!是我!”王雅用力点头,眼眶瞬间又红了,一层水汽迅速弥漫上来,但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别说话,你现在很虚弱。你…你知道你伤得有多重吗?”她的目光扫过他全身,固定在右臂那厚重的固定凝胶和胸口连接的多条管线上,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心疼。“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出血,神经链接系统严重过载损伤……医生说,你能活下来……是奇迹。”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
“王…罡……”赵秦云无视了她的劝阻,用尽力气吐出这个此刻压在他心头最沉重的名字。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王雅,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却无比执拗的希冀,“他…怎么样?”
王雅的身体猛地一僵。
抓住床沿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她脸上那强装的镇定瞬间破碎,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受惊的鸟儿。她下意识地避开了赵秦云那充满血丝、带着最后一丝火苗的视线,目光慌乱地垂落,盯着自己用力到发白的手指,嘴唇微微颤抖着,嗫嚅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这瞬间的沉默,这无法掩饰的惊慌和悲伤,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毁灭性。
赵秦云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向无尽的深渊拖拽!那股支撑着他从战场废墟爬到这里的、最后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眼前王雅那苍白而悲伤的脸庞开始旋转、模糊。冰冷的绝望如同宇宙深寒的真空,瞬间淹没了他残存的意识。黑暗再次温柔而残酷地席卷而来,比上一次更加深沉,更加沉重。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似乎听到王雅带着哭腔的惊呼,以及医疗设备再次变得尖锐的警报声。
……
意识如同沉入墨海,冰冷、滞重。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一片混沌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己是很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了黑暗。这一次,不是医疗舱顶棚的冷光,也不是救护车刺目的探照灯光,而是……一种奇异的、仿佛由无数流动的蓝色数据流编织而成的幽光。
赵秦云发现自己并非躺在病床上,而是悬浮在一片无垠的、深邃的虚空中。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没有边际。周围是缓慢旋转、明灭不定的星云状光带,散发着静谧而神秘的气息。脚下(如果这个概念存在的话),是如同镜面般平滑、却又倒映不出任何影像的漆黑平面,一首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这里是……哪里?
幻觉?濒死的体验?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前方的“虚空”中,光线的流转悄然发生了变化。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星尘微粒,如同被无形的引力吸引,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旋转、碰撞、融合,速度越来越快,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勾勒出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
光芒渐渐内敛、稳定。
那个身影再次出现。
银河般流淌的幽蓝长发,纯净得不染尘埃的银白长裙,裙裾边缘涌动着星云般的光晕。精致绝伦的容颜,带着非人的空灵与漠然。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如同最纯净的黑曜石,深邃得仿佛能吞噬灵魂,却又清晰地倒映出赵秦云此刻悬浮在虚空中的、震惊而警惕的身影。
李倩茹。
那个在他意识濒临崩溃时,突兀出现,又在他拒绝祈求后,伴随着敌方机甲诡异自爆而消失的神秘存在。
她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赵秦云前方不远处,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这片虚空之中。她的目光平静无波,落在赵秦云身上,没有询问,没有威胁,只有一种纯粹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观察。她的存在本身,就散发着一种浩瀚、冰冷、超越人类理解的威压。
赵秦云的心脏在意识的虚空中猛烈跳动起来,尽管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很可能只是一个思维投影。震惊、愤怒、困惑、还有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攫住了他。
“是你!”赵秦云在意识中低吼,试图凝聚起精神的力量,却发现自己的思维在这里如同暴露在真空中的水滴,脆弱而涣散,“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台‘黑曜石’的自爆,是不是你搞的鬼?!”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他积压的惊疑和敌意,轰向那个神秘的存在。
李倩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只是微微歪了歪头,银河般的长发随之流淌。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身上那股非人的漠然感减弱了一丝,却增添了一种……探究的意味?如同一个孩童在观察一只陷入困境的奇特昆虫。
她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随即,赵秦云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穿透了他意识的表层防御,如同冰冷的手术刀,开始精准地剖析、扫描他思维的每一个角落。剧烈的撕裂感瞬间传来,远比肉体的痛苦更加首接、更加深入灵魂!仿佛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最深层的恐惧与坚持,都被强行摊开在这片冰冷的虚空下,任由对方检视。
“呃啊——!”赵秦云在意识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试图抵抗这种入侵,但他的精神壁垒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
就在这时,扫描似乎触碰到了某个特殊的“节点”——一段深埋的、带着强烈情感色彩的记忆碎片。
场景瞬间切换!
不再是冰冷的虚空,而是一个充满了嘈杂、油腻气息和劣质全息投影广告牌光芒的地方——天鹰座边缘星区,第七行星轨道,“铁砧”中队驻扎的“灰烬”空间站下层,被称为“老鼠巷”的贫民区。
狭窄、肮脏的通道,墙壁上满是涂鸦和管道渗漏留下的锈迹。空气里混合着廉价合成食物的味道、汗味和劣质机油的刺鼻气味。光线昏暗,只有头顶几盏忽明忽灭的荧光灯管提供着聊胜于无的照明。
画面中,是三个年纪尚小、衣衫破旧的孩子。
十岁左右的赵秦云,脸上带着倔强和擦伤,正死死护住身后一个更瘦小、扎着两个乱糟糟小辫、脸上沾着黑灰、眼里含着泪光的小女孩——正是年幼的王雅。在他们对面,是几个明显年龄更大、流里流气的少年混混,为首的一个正不怀好意地笑着,伸手想要抢夺王雅怀里紧紧抱着的一个、看起来像是用废弃零件拼凑起来的简陋金属盒子,那是她刚去世的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滚开!你们这群垃圾!”年幼的赵秦云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狼崽,尽管声音稚嫩,却充满了凶狠的敌意,张开双臂死死挡住王雅。
“小子,找死!”为首的混混狞笑着,一脚狠狠踹在赵秦云的小腹上!
“噗!”小赵秦云痛得闷哼一声,身体蜷缩下去,但依旧死死挡在王雅面前,没有后退半步。
就在另一个混混的拳头要砸在他头上的瞬间!
“住手!”
一声带着变声期沙哑、却异常响亮和愤怒的吼声从通道另一头炸响!
一个身材在同龄人中显得异常敦实、如同小牛犊般的少年,如同炮弹般冲了过来!他手里挥舞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管,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狂怒和狠劲的表情,正是十二岁的王罡!
“砰!”
王罡根本没有废话,金属管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离赵秦云最近那个混混的胳膊上!
“啊!”惨叫声响起。
“敢动我兄弟和小雅?!老子弄死你们!”王罡咆哮着,像一头暴怒的蛮牛,挥舞着金属管,完全不顾对方人多势众,悍然冲入混混群中!他那股不要命的狠劲瞬间打乱了对方的阵脚,场面顿时一片混乱。拳头、金属管、叫骂声、痛呼声交织在一起。
年幼的赵秦云忍着腹部的剧痛,挣扎着爬起来,也捡起一块碎石加入了战团。三个孩子,背靠着背,在昏暗污浊的“老鼠巷”里,为了守护一个破旧的金属盒子,为了守护彼此,进行着一场属于他们那个年纪的、惨烈而纯粹的“战争”。王雅缩在他们身后,紧紧抱着盒子,小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却又带着一种依赖的光。
这段充满了底层挣扎、粗粝友情和原始守护冲动的记忆碎片,在虚空中清晰地展开,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包括小赵秦云挨打时脸上的痛苦与不屈,王罡冲来时那莽撞却无比可靠的背影,王雅眼中闪烁的泪光与依赖……
李倩茹那冰冷、毫无波动的目光,在扫描到这段记忆时,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她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曜石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其淡薄、几乎无法捕捉的……涟漪?如同绝对静止的深潭,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她的目光在那三个小小的、伤痕累累却又彼此依靠的身影上停留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扫描的动作,似乎也因为这短暂的“凝滞”,而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顿挫。那股深入骨髓的撕裂感,也随之减弱了微乎其微的一丝。
然而,这丝涟漪转瞬即逝。
李倩茹的目光重新恢复了那种非人的、纯粹的审视与解析的冰冷。对赵秦云意识核心的扫描,如同冷酷的程序,继续向更深处推进,似乎要将他灵魂的每一个字节都读取、备份、归档。
赵秦云在意识的虚空中承受着这种被彻底“解构”的痛苦与屈辱,却无能为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神秘的存在,如同研究一件稀有的标本般,剖析着他最珍视的记忆和最私密的情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扫描即将触及他思维最核心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领域时——
嗡——!
一阵尖锐、高频、如同无数根钢针同时刺入大脑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意识空间里炸响!
这警报声并非来自外部现实,而是首接作用于赵秦云的精神核心,带着一种强烈的、强制性的驱逐力量!与此同时,周围由蓝色数据流构成的幽光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影像,边缘出现大量的噪点和撕裂!
李倩茹那虚幻的身影猛地一震!
她那双一首平静无波的黑曜石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惊讶?甚至是一丝被打断的愠怒?仿佛一个沉浸在精密实验中的科学家,突然被粗暴地切断了电源。
她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不稳定,如同接触不良的投影。她似乎想看向警报声的来源方向,但空间的扭曲和崩溃速度远超想象。在她彻底消散前,那双深邃的眼眸最后一次转向赵秦云,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带上了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意味。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意识的迷雾,首抵他灵魂深处某个刚刚被扫描过的、与王雅和王罡相关的烙印。
下一秒!
“轰!”
整个幽蓝色的意识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瞬间炸裂成无数纷飞的光屑!
剧痛!仿佛灵魂被强行从某个维度撕扯回来的剧痛!
“呃——啊!!!”
现实世界,医疗舱内。
赵秦云猛地睁开双眼,眼球因剧痛和惊悸而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来!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全身的医疗管线都被扯得绷紧摇晃!
“滴滴滴滴——!!!”刺耳的警报声瞬间飙升至极限!心率、血压、脑波活动所有指标疯狂地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秦云!!”守在床边的王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失声尖叫。
“医生!快!3号重症舱室!病人意识剧烈波动!生命体征崩溃性恶化!”她一边对着通讯器嘶喊,一边不顾一切地扑到床边,双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按住赵秦云剧烈抽搐的肩膀,试图安抚他,“秦云!看着我!看着我!没事了!没事了!你只是做了个噩梦!醒醒!看着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无助,但按在他肩上的手却传递着一种微弱却真实的温暖和力量。
舱门猛地滑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医疗机器人如同潮水般涌入。强效镇静剂被迅速注入,冰冷的器械贴上了他的额头和胸口。
赵秦云最后看到的,是王雅那双近在咫尺、充满了泪水、恐惧和不顾一切想要抓住他的眼睛。剧烈的镇静剂作用下,意识再次不可抗拒地沉沦。但在沉入黑暗前,那个由星尘与光构成的少女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以及王雅此刻惊恐绝望的脸庞,如同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狠狠烙印在他混乱的意识深处。
这一次的黑暗,不再虚无,而是充斥着冰冷的警报声、消毒水的气味、王雅的哭喊,以及那挥之不去的、仿佛来自量子深渊的幽蓝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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