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带着溺水般的窒息感。意识在无尽的虚无中沉浮，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灵魂深处撕裂般的痛楚。破碎的画面如同光怪陆离的碎片，在虚无中翻腾、碰撞——哥布林獠牙上滴落的涎水、妖狼燃烧着幽绿火焰的毁灭之瞳、陈五背上深可见骨的裂口、陆秀夫涕泪横流的跪拜、篝火中咆哮的暗红狼影…最后，定格在一双眼睛上。
那不是实体的眼睛。是两团悬浮于更高维度、冰冷、漠然、如同观察蝼蚁般的意志漩涡。它们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穿透了篝火的屏障，穿透了他摇摇欲坠的躯壳，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不，是注视着他手中紧握的封神榜！那目光带着一丝…好奇？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打量某种新奇玩物的…贪婪？
【警告：气运微弱波动…有未知存在投来注视…】
封神榜冰冷的提示如同最后的烙印，在沉沦的意识中灼烧。
“呃…”一声痛苦压抑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挤出，如同破旧风箱的嘶鸣。
张宸猛地睁开眼！
视野被一片模糊的橘红色光晕占据，伴随着火焰跳动的噼啪声。浓烈的烟火气混合着血腥、汗臭和某种草药的苦涩味道，一股脑地钻进鼻腔。胸口依旧闷痛，左臂的伤口传来阵阵钝痛，但最要命的是脑袋，仿佛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剧烈的抽痛。
“主上！您醒了！”
“大人！”
两个带着巨大惊喜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视线艰难地聚焦。陈五那张满是血污和疲惫、却写满关切的脸庞凑在近前，灰败的脸色因激动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旁边是李慕瑶，小脸依旧苍白，但眼睛红肿，显然哭过，此刻正紧张又欣喜地看着他。她手里还端着一个用半个葫芦瓢盛着的、冒着热气的黑色药汁。
张宸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相对厚实的枯草上，身上盖着几件破烂衣服拼凑的“被子”，背后靠着冰冷的树根壁。篝火在不远处熊熊燃烧，只是那妖异的暗红色和咆哮的狼影己经消失，恢复了正常的橘黄，但火焰依旧旺盛，散发出令人安心的热力，将溪滩这一小片区域照亮，也驱散了林间渗人的寒意。
溪滩上，人影晃动。十几个流民或坐或卧，大多蜷缩在篝火周围，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茫然。李景和正低声指导着几个妇人，用溪水煮着一些看起来像是块茎和草叶的东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陆秀夫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腰背挺得笔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幽暗的森林边缘，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老妇人——杨太后。她依旧紧紧抱着幼帝赵昺，坐在篝火旁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头上。赵昺似乎睡着了，小脸埋在杨太后怀里。杨太后的目光却越过跳跃的火焰，落在张宸身上，眼神复杂难明，带着审视、警惕，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境中的依赖。
张宸的目光最终落在自己紧握的右手。封神榜依旧在掌中，冰冷的触感异常清晰。卷轴表面，那颗暗红色的晶点己经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灼痕。卷面看起来更加古朴黯淡，仿佛失去了所有光泽。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那卷轴核心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在缓缓流淌，如同沉睡的火山，那是修复了0.1%的核心带来的微弱生机。而那份关于“未知存在注视”的冰冷警兆，如同跗骨之蛆，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水…”张宸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主上，药！李医官刚熬好的！”陈五连忙示意李慕瑶。
李慕瑶小心翼翼地将葫芦瓢凑到张宸唇边。浓烈苦涩的药味冲得张宸眉头紧皱，但他强忍着，小口小口地吞咽下去。温热的药汁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稍稍缓解了胸口的烦恶。
“感觉…如何？”李景和也快步走了过来，蹲下身，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医者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小心地解开张宸左臂的包扎，仔细检查伤口。
伤口的情况比张宸预想的要好。虽然依旧狰狞，深可见骨，但边缘的皮肉己经不再呈现灰黑色，也消褪了不少，最关键的，是那股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冷腐败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热的麻痒感，那是组织在缓慢修复的征兆。显然，妖狼晶核最后的力量和那0.1%的修复进度，强行扭转了致命的感染趋势。
“暂时…死不了。”张宸扯了扯嘴角，声音依旧虚弱，目光却投向李景和，“陈五…的伤？”
“托主上洪福！”陈五立刻接口，脸上带着感激和后怕，“李医官看过了，说背上的腐毒被压下去了！虽然伤得重，但命…保住了！”他说着，还用力挺了挺背脊，尽管疼得嘴角抽搐，却努力做出精神的样子。
李景和点点头，补充道：“大人和这位将军的伤，皆是鬼门关前被硬生生拽回。尤其是大人…”他看了一眼张宸手中的卷轴，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惊叹，“那股驱邪扶正的神力…老朽行医半生，闻所未闻！若非如此，这等伤势，在这等绝地，神仙难救！”
张宸没有解释，只是微微颔首。他看向篝火，那跳跃的火焰映照着他苍白的脸：“火…怎么维持的？”他记得晶核耗尽了。
“是老夫人！”李慕瑶连忙指向杨太后，语气带着感激，“老夫人那个铜匣…好生厉害！每次火势弱了，她就用一点粉末引火，比火石好用千百倍！”
杨太后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对着张宸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依旧沉默，如同守护幼崽的母狮，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还有吃的…”陈五指着李景和那边煮着的糊糊，“李医官带着几位娘子，在溪边找到些能吃的草根块茎…虽然难以下咽，但好歹能充饥…还有几个汉子在林边捡了些掉落的硬壳果…”
张宸的目光扫过溪滩上疲惫的众人。食物！水源！安全！这是最基本的需求，也是此刻最严峻的挑战。十几张嘴，光靠这点草根野果，撑不了多久。更别提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怪物或者其他未知的危险。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陈五和李慕瑶连忙搀扶。动作牵动伤口，又是一阵眩晕和剧痛。他强忍着，目光落在陆秀夫身上。
陆秀夫立刻会意，快步走了过来，对着张宸深深一揖：“大人有何吩咐？”
“陆…先生，”张宸斟酌着称呼，声音低沉，“此地…不宜久留。天亮后，必须转移。你…熟悉这些人？”他意指那些流民。
陆秀夫精神一振，立刻回答：“回大人！这些人大多是昨夜从不同营地溃散出来的。有原陈留王麾下的溃兵，如那位王石头兄弟，”他指向那个最早扔掉腰刀、带头跪拜的皮甲汉子，“还有附近村落逃难的百姓，以及…一些路上遇到的散兵游勇。”他顿了顿，声音压低，“除了…陛下和太后，身份尚算清白。只是人心惶惶，惊魂未定，急需主心骨安定人心！”
张宸点点头。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堆燃烧的篝火上。意念沉入封神榜。
【封神榜（残）核心功能修复进度：0.1%】
【状态：宿主精神力枯竭（恢复中），灵魂受创（轻微），躯体重伤（恶化风险低）…】
【气运：微弱（聚集态）】
【可尝试进行：微弱气运引导（需消耗精神力）】
气运！微弱聚集态？
张宸心中一动。他尝试着集中自己残存不多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触碰封神榜深处那丝代表“气运”的、难以言喻的波动。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顺着他的意念反馈回来。这股暖流不再是灼热的妖力，也不是纯粹的生机，而是一种更加玄妙、更加厚重、带着无数微弱祈愿和依赖气息的力量！它似乎源自溪滩上这十几个幸存者！源自陈五的忠诚、李慕瑶的关切、李景和的敬畏、陆秀夫的期望、甚至杨太后那复杂的眼神和幼帝懵懂的存在！
这股力量虽然微弱，如同涓涓细流，却异常纯粹，带着一种“众志成城”、“同舟共济”的微弱雏形！它正缓缓地、自发地向着手持封神榜、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张宸汇聚而来！
这就是…气运？属于他这个小小团体、他这个“主上”的微弱气运？
张宸心中升起一丝明悟。封神榜，册封神灵，统御山河，其根基，正是这万民汇聚的信念与气运！气运强，则运朝盛，榜文威能愈强！
他尝试着引导这股微弱的暖流。这一次，不再是引爆或治疗，而是尝试着将其…扩散！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一丝涟漪，抚慰惊惶的心灵！
意念所至，那股微弱的、带着安抚和凝聚气息的气运暖流，如同无形的微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从封神榜中扩散开来，无声无息地拂过整个溪滩营地。
效果微乎其微，甚至难以察觉。但张宸敏锐地感觉到，篝火旁几个蜷缩着身体、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妇人，身体似乎稍稍放松了一些。那个叫王石头的皮甲汉子，原本焦躁不安、不断搓手的小动作也停了下来，眼神中的惊惶似乎被一丝茫然和奇异的平静取代。就连一首警惕着森林的陆秀夫，紧锁的眉头也微不可查地舒展了一瞬。
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这是一个开始！一个利用气运、凝聚人心的开始！
就在这时！
“呜…”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幼兽悲鸣的啜泣声，从杨太后怀里传来。
是幼帝赵昺醒了。他似乎被噩梦惊醒，小脸上还带着泪痕，茫然地看着跳跃的火焰，看着周围陌生而危险的环境，小嘴一瘪，眼看就要放声大哭。
杨太后连忙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抚，但效果甚微。孩子的恐惧和委屈，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刚刚被张宸强行抚平一丝的紧张气氛，又因为孩子本能的哭声而微微波动起来。杨太后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就在赵昺的哭声即将拔高的瞬间——
嗡！
张宸手中的封神榜，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
这一次，震动的源头并非来自内部的气运，而是——指向溪滩外围，那片幽暗的、被篝火光芒勉强照亮的森林边缘！
一股冰冷、滑腻、带着强烈窥视感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毒蛇，瞬间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钉”在了张宸的意识深处！比之前那两团高维意志更加清晰！更加接近！更加…充满赤裸裸的贪婪！
【警告！侦测到高威胁性未知存在靠近！】
【方位：正东偏北，距离约三百步！】
【状态：潜伏、窥视、恶意锁定！】
【建议：立刻戒备！极度危险！】
冰冷的警兆如同冰水浇头！张宸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死死射向封神榜警示的方向！
几乎就在同时！
“嘶嘶嘶——”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无数细沙摩擦的诡异声响，极其突兀地从那个方向的密林深处传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溪滩上，刚刚因赵昺哭声而稍有波动的气氛，瞬间被这诡异的声音冻结！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源自骨髓的寒意，汗毛倒竖！
陈五瞬间握紧了断棍！陆秀夫猛地抽出了腰间一把同样豁口的短剑！李景和父女脸色煞白！杨太后一把捂住了赵昺的嘴，将他死死搂在怀里，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流民们更是惊恐地缩成一团！
篝火的光芒，在幽暗的森林边缘摇曳着，勾勒出一个巨大、扭曲、如同蜈蚣和蜘蛛混合体的恐怖阴影轮廓！无数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复眼，在黑暗中密密麻麻地亮起，死死锁定了溪滩上这堆温暖的光源和…鲜活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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