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堡垒的幽蓝光线,如同沉静的深海,将时间也浸染得缓慢粘稠。蚀心草的药力在沈弈体内化作绵密的钝痛,诅咒的阴寒则沉淀为骨髓深处挥之不去的冷意,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撕扯。他靠在维生舱冰冷的软垫上,目光沉静地落在光屏上那条被他反复推演、修正的地下路径图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半空勾勒着关键的节点——落星石、古暗河入口、朱砂玉兰标记点。
推演需要绝对的专注,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铺设唯一的生路。每一次地理坐标的校准,每一次避开标注(根据父亲残页和林薇记忆推断出的)潜在危险区的调整,都抽丝剥茧,榨取着他所剩不多的精力。额角的冷汗细密渗出,又被舱内恒温系统无声拂去。
就在他凝神于地图上一处可能存在地质断层、需要重新评估风险的区域时——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初生雏鸟试探般的嘤咛,极其突兀地,打破了维生舱内长久的沉寂。
沈弈的指尖猛地顿在半空。
那声音……不是痛苦的呻吟,不是恐惧的呓语。是一种带着巨大迷茫和深重疲惫的、仿佛从无尽黑暗中挣扎浮出水面的……细微气息。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凝固的僵硬,侧过头。
幽蓝的光线下,林薇的眼睫,如同承受着千钧之重,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颤动了几下。每一次颤动都仿佛耗尽了力气,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不安的阴影。她干裂的唇瓣微微开合,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随即又陷入沉寂,仿佛刚才那声嘤咛只是幻觉。
沈弈的目光死死锁在她脸上,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捕捉着最微弱的信号。心口那冰冷的共生枷锁,清晰地传递来一丝……截然不同的波动。不再是死寂的沉睡,不再是混乱的痛苦挣扎,而是一种……意识艰难挣脱混沌、即将破茧而出的、微弱的生命悸动!
他放在身侧、未连接管线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没有动,没有出声,甚至没有通过通讯器呼叫医疗团队。只是那样看着,以一种近乎凝固的姿态,等待着。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和幽蓝的光晕中,被拉得无限漫长。
终于——
那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被晨露压弯又顽强弹起的草叶,在经历了数次徒劳的挣扎后,猛地向上掀开!
一双眼睛,在幽蓝的光线下,缓缓地、茫然地睁开了。
瞳孔最初是涣散的,倒映着舱顶冰冷的应急灯光,如同蒙尘的琉璃。巨大的疲惫和深重的迷茫如同浓雾,充斥其中。她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眼珠,视线毫无焦点地在幽蓝的空间里游移。
沈弈的心脏,在那双眼睛睁开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缓缓松开。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冰冷的湖底悄然翻涌,快得抓不住痕迹。他依旧没有动,没有出声,只是那凝固的姿态里,紧绷的线条似乎……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丝丝。
林薇涣散的目光,在茫然地游移了片刻后,终于……极其缓慢地、带着千斤重负般的迟滞,落在了沈弈的脸上。
西目相对。
没有恨意燃烧的冰冷,没有劫后余生的激动,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温情。只有一片巨大的、被痛苦和未知彻底冲刷后的……空白和茫然。
她的眼神空洞得令人心悸,仿佛灵魂还滞留在某个黑暗的深渊,只将躯壳疲惫地拖回了人间。看着沈弈,就像看着一个陌生的、没有意义的轮廓。
沈弈迎着她的目光,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回冰层之下。他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那沉默本身,在这幽蓝的死寂里,也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时间在无声的对视中缓缓流淌。
林薇空洞的目光在沈弈脸上停留了很久,久到仿佛要将他每一寸冷硬的线条都刻入这茫然的空白里。然后,她的视线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指针般,移开了。涣散的瞳孔转向维生舱冰冷的弧形内壁,转向那些连接着身体的复杂管线,最后……极其茫然地落在了自己那只放在无菌毯外、依旧苍白冰冷的手上。
她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那是什么。那只手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动作僵硬而陌生,仿佛不属于自己。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的腹鸣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这绝对寂静的空间里响起。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林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生理本能的窘迫和茫然。她似乎想蜷缩,却被维生装置固定。
沈弈的目光,在那声微弱的腹鸣响起时,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他没有看林薇,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早有准备般,对着通讯器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
“温着的参苓粥。递进来。温度。”
命令简洁精准。舱外的医疗团队如同精密的齿轮,瞬间响应。那碗一首用恒温器皿保存着的、散发着淡淡米香和红枣清甜气息的参苓粥,再次被机械臂无声地送入,悬停在林薇唇边预设的位置,温度适宜。
机械臂缓缓调整角度,将盛着温润米粥的勺尖,极其轻柔地触碰在林薇干裂的唇瓣上。
这一次,不再是昏迷中的被动喂食。
林薇涣散的瞳孔,似乎被唇上那一点温热的触感所吸引,极其缓慢地聚焦在那勺清亮的米粥上。巨大的茫然依旧笼罩着她,但身体最原始的本能似乎被唤醒。她的喉咙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瓣,在温热粥水的浸润下,下意识地、极其微弱地张开了一道缝隙。
机械臂极其精准而稳定地将一小勺温热的米粥,送入她的口中。
没有呛咳,没有抗拒。林薇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迟钝的专注,感受着那温润微甜的液体在口中化开,顺着干涩的喉咙滑下。一股久违的、属于食物的暖流,极其微弱地、却真实地熨帖了空荡冰冷的胃部。
她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空洞的眼底,那片巨大的茫然雾气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第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那是对“活着”最基本感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归。
机械臂耐心而稳定地重复着动作。一勺……又一勺……缓慢而持续。
沈弈没有再看她进食,重新将目光投回光屏上的地图。然而,那握着地图边缘的指尖,却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维生舱内,只剩下机械臂细微的运作声,林薇极其微弱却真实的吞咽声,以及光屏上地图线条散发的微光。
幽蓝的静谧中,一种无声的、劫后余生的暖流,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水,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流淌开来。它无法驱散蚀心草的苦涩和诅咒的阴寒,也无法填平过往血泪的鸿沟,却在这冰冷的金属空间里,为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悄然点亮了一盏名为“活着”的、极其微弱的灯。
林影初绽,虽弱,却己刺破沉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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