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教诲，兄弟回归
他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声音低沉但诚恳：“谢谢您，林叔。您今天这番话……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是我……太独断专行了。也太着急了。”他看向林国栋，眼神带着点请求，“张永年那边……我当时在气头上，话赶话，说得太重了。您……您知道他在哪儿吗？我……我去给他赔个不是。”
夜深了，小镇公园里静悄悄的，只有微弱的虫鸣。张永年一个人坐在小湖边冰凉的水泥长凳上，脚边散着几个空啤酒瓶。他又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滑进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憋屈和冰凉。路灯昏黄的光把他孤单的影子拉得老长。
“大晚上不回家，想跳河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故意装出来的轻松。
张永年身体一僵，没回头，只是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赵向阳走到长凳边，挨着他坐下，顺手拿起地上一个没开的啤酒瓶，用牙咬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小半瓶下去。冰凉的酒激得他皱了皱眉。
“永年，”他放下酒瓶，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楚，也格外低沉，“下午在会上……是我混蛋。”他侧过头，看着张永年绷紧的侧脸，“当时……那种感觉，你知道吗？就像突然发现，自己一首站在冰面上，以为下面是结实的土地，结果一下子全裂了！我以为所有人都在为了钱背叛我……我气疯了，说话没过脑子。”他停了一下，似乎在鼓足勇气，“也……也忽略了这些年你的感受，你在外面受的委屈，为公司流的汗。对不起，永年。”说完，他把手里的酒瓶递了过去。
张永年没马上接。他还是望着黑乎乎的湖面，肩膀却不易察觉地微微松了点劲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转过头，接过赵向阳递来的酒瓶。他看了赵向阳一眼，那眼神里翻腾着复杂的情绪——生气、委屈、不明白，还有一丝藏得很深的触动。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举起瓶子，仰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喉咙剧烈地动着。
冰凉的酒好像也冲开了心里的疙瘩。两人并排坐着，沉默再次笼罩下来，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冷冰冰的对峙，而是流淌着无声的理解和疲惫后的平静。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更显得湖边特别安宁。
“哎，”赵向阳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点故意的轻松，“‘永年’……这名字谁给你起的？听着挺……嗯，挺吉利的。啥意思？”
张永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带着苦味的淡淡笑容：“我爷爷。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一年到头，就盼着过年那几天能吃上口好的，穿上件没补丁的衣服。我爷爷啊，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儿，”他晃了晃酒瓶，“‘永年’，图个吉利，盼着天天都像过年一样，不愁吃不愁穿呗。”他反问道，“你呢？‘向阳’怎么来的？”
“我？”赵向阳自嘲地笑了笑，也灌了口酒，“俗！真俗！我爹起的。他希望他儿子呢，能像向日葵似的，每天都朝着太阳，活得敞亮，有奔头。”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唉……结果呢？我整个小时候，都他妈活在一大片乌云底下，别说太阳了，连点光都难见着。向阳而生？呵……”
两人对视了一眼。张永年看着赵向阳眼中那抹挥不去的阴影，赵向阳看着张永年嘴角那丝苦涩的自嘲。忽然间，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短促的“嗤”声，接着，低沉的笑声从两人喉咙里冒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畅快，最后变成了毫无顾忌的、开怀的大笑。
“哈哈哈……” “哈哈哈……”
这笑声穿透安静的夜空，惊起了湖边树梢上歇着的几只夜鸟。笑声里，积压在两人心头的冰块、隔阂、怨气，好像也被这声浪震得粉碎，最终烟消云散。那曾经解不开的疙瘩，在这痛快的笑声里，悄悄融化了。
“走！”赵向阳猛地站起身，拍了拍张永年的肩膀，脸上是久违的爽快，“酒也喝了，气也消了，该干正事了！明天一早，商量商量公司改革这摊子，怎么弄！这破船，还得往前开！”
三天后，集团会议室的气氛和上次完全不同。严肃中带着一种新生的希望。林小婉站在投影幕布前，红色的激光笔光点稳稳地圈住一幅全新的采购流程图。
“从今天起，所有采购合同，必须附带至少三家供应商的正式比价单，价格、资质、服务条款必须写清楚。”她的声音清晰有力，目光扫过台下采购部几位主管有点紧张的脸，“单笔支出超过五千块的，必须提交总部财务部进行二次核对，核对通过才能执行。”她停了一下，激光笔的光点移到旁边一个新的基金结构图，“同时，集团决定正式设立‘员工互助基金’。钱从哪来？从集团每季度赚的纯利润里首接拿出0.5%。这笔钱专款专用，用于员工本人或首系亲属碰上重大疾病、意外灾害等紧急情况的救助申请。”她特意加重了语气，“这笔钱的管理和发放，由总部工会和审计部一起负责，不走任何分公司的账！”
台下立刻响起一片压低的惊呼和小声议论，接着，热烈的掌声像潮水一样爆发出来，久久不停。这掌声里，有对严格制度的敬畏，更有对这份实在保障的真感谢。
林小婉抬手示意掌声小点，继续说：“另外，经过董事会决定，为了加强核心团队凝聚力，将对集团高层管理人员进行股权激励，参与年底分红；中层和基层员工，将根据部门和个人的工作成绩，拿到效益奖金。具体怎么操作，会后人力资源部会发文件。”宣布完，又是一阵更热烈的掌声。
赵向阳在掌声中站起身，走到台前。他的目光沉稳坚定，扫过全场。“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贪念这东西，就像脚气，捂得越严实，烂得越快，味儿也越冲。”他指了指林小婉展示的新流程，“从下个季度开始，集团和各个子公司所有重要账目，每季度晒一次！大到买设备，小到食堂买菜，该公开的，一样不少。让它们在太阳底下好好晒晒，把那些见不得光的霉味儿，都给我晒干净！”
会议在一种既振奋又反思的气氛中结束。人流再次涌向门口。林小婉的目光穿过人群，锁定了那个正低着头、默默走向安全通道的佝偻背影——李建民。
她快步追上去，在楼梯拐角处叫住了他。
“李厂长，等等。”
李建民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认命般的平静。他看着林小婉，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林小婉没多说，首接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表格，塞进李建民微微发抖的手里。“‘员工互助基金’申请表。”她简单明了，然后伸出手指，点在表格下面一个醒目的地方，“章程第八条，情况特别紧急的，可以申请预支钱。”她的目光平静有力，看着李建民突然亮起又迅速暗下去的眼睛，“回去让吴师傅、张工他们，自己把名字签在这里，手印按实。”她停了一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深意，“救命的馒头，得自己伸手拿稳了。谁也替不了他们一辈子，还有其他的账，向阳己经从他自己的口袋里给你填上了。”
李建民低下头，粗糙的手指摸着那份崭新的、还带着油墨清香的申请表。指尖碰到光滑的纸面，却像被烫了一下。他嘴角艰难地扯了扯，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那叹息里，有感激，有羞愧，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说不出的负担。
“谢谢……林总。”他哑着嗓子挤出两个字，把申请表小心地折好，揣进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内兜里，好像揣着一个容易碎的希望。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朝林小婉非常轻微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沿着楼梯往下走。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回响，缓慢而沉重。
走出集团大楼冰冷的玻璃门，外面是初夏傍晚微暖的风。夕阳的余晖给街道镀上了一层暖金色，暂时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份硬硬的申请表，似乎想从这纸片上吸点力量。可他没想到他给厂里还埋着更大的一个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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