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机的长鸣刺破午后寂静时,我正用棉签给囡囡清理耳垢。
林晴儿在阳台晒大哥的衬衫,衣架碰撞的叮当声突然变成瓷盆坠地的脆响。
我冲进阳台时,她攥着大哥常穿的藏青色领带僵在原地,指缝间渗出的洗衣液顺着腕骨滴在碎瓷片上,像串暗红的血珠。
“喂?” 我抓起客厅座机,掌心沁出的汗让话筒滑向耳边。对面先是电流杂音,接着是李主任带着哭腔的嘶吼:“不凡!你哥在高速上…… 货车侧翻压到驾驶室了!”
“嗡” 的一声,我看见自己的手把电话线扯得笔首,囡囡在婴儿椅上的哭声突然变得遥远。林晴儿不知何时挪到我身后,温热的呼吸喷在我后颈,却突然抓住电话线狠狠一拽,听筒砸在话机上发出空洞的嗡鸣。
“骗子!都是骗子!” 她踉跄着撞翻晾衣架,大哥的衬衫散落在湿漉漉的瓷砖上,领口的红绳手链硌在她赤脚的脚背上。我想去扶她,却看见她抓起碎瓷片划向手腕,锋利的边缘在皮肤下透出青白:“他早上还说给囡囡买了学步车…… 说要教她喊爸爸……”
囡囡的哭声突然拔高,像把钝刀割在耳膜上。我踢开碎瓷片抱住她,她却在我怀里疯狂挣扎,指甲抠进我锁骨:“是你!要不是你赖在我家,他怎么会放心出差!” 她的眼泪混着洗衣液泡沫滴在我肩头,砸出深色的痕迹。
......
大哥的骨灰盒摆在客厅正中央,白菊在青瓷瓶里蔫了第三茬。
我蹲在地毯上给囡囡换尿布,她抓着大哥的遗像咯咯笑,口水滴在照片里大哥系歪的领带上。
林晴儿端着消毒水从厨房出来,裙摆扫过骨灰盒前的香炉,香灰簌簌落在她脚背上 —— 那里有颗淡褐色的痣,大哥曾说像他最爱的焦糖布丁。
“不凡,把这个收起来。” 她递来个牛皮公文包,拉链上还挂着大哥常玩的核桃串。
包底渗出暗红的水渍,我接过来时,手指沾到黏腻的液体 —— 是车祸时溅上的血。
林晴儿突然蹲下去,指尖在包扣上发抖:“他走那天说里面有给囡囡的满月礼……”
拉链 “刺啦” 裂开的瞬间,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
包里掉出个变形的银锁片,还有支沾着机油的录音笔。林晴儿捡起锁片时,我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 王科长的回扣账都在第三档案室……” 大哥的声音隔着电流杂音,背景里有货车鸣笛的尖啸,“等我把证据交给纪委就……” 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接着是金属扭曲的巨响,最后是大哥模糊的呻吟:“晴儿…… 囡囡……”
林晴儿的锁片掉在骨灰盒前,砸出细碎的瓷屑。她盯着录音笔,瞳孔收缩成针尖状,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突然抓起香炉里的香灰往嘴里塞。
“嫂子!” 我打掉她的手,香灰撒在大哥的遗像上,盖住了他温和的眼睛。
她瘫坐在地,指甲抠进地毯纤维里,指节泛白:“他说过要带我去看海…… 说等囡囡上幼儿园就辞职……”
郑局长来的时候,林晴儿正把大哥的西装一件件扔进洗衣机。
泡沫漫过藏青色的布料,我才发现每件西装内衬都缝着暗袋 —— 里面全是皱巴巴的发票,从超市的奶粉收据到酒店的开房记录,时间线停在大哥出事前三天。
“老郑,” 我把录音笔递过去,洗衣机的轰鸣里,林晴儿突然尖叫起来,“别给他听!听见没有林不凡!” 她扑过来抢录音笔,指甲在我手腕上划出三道血痕,“那不是真的!他不会骗我!”
郑局长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林晴儿突然咬住我的胳膊。疼痛让我松开手,录音笔掉在洗衣机边缘,大哥最后的呻吟从扬声器里渗出来,混着洗衣液的樱花香。
“晴儿,你先带囡囡回房。” 郑局长的声音沉得像铅块。林晴儿盯着他肩章上的星星,突然笑了,眼泪却砸在洗衣机玻璃门上:“郑哥,你还记得吗?建明当年说要当包青天,说绝不收老百姓一针一线……”
她回房后,郑局长从公文包里掏出份文件,封口处盖着纪委的红章。
“这是你哥出事前三天申请的调查令,” 他指着文件上大哥的签名,墨水晕染得像泪痕,“查的是县财政科的基建款,牵涉到几个局领导。”
洗衣机 “滴滴” 响起来,大哥的西装在滚筒里翻卷,领口的红绳手链被搅得变了形。
我突然想起大哥临走前塞给我的另外一张名片 —— 那是县纪委某科室的电话,现在想来,他早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
“货车司机己经翻供了,” 郑局长点燃香烟,烟雾缭绕中,他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说是有人给了他二十万,让他制造追尾事故,还特意交代要撞副驾的文件箱。”
半夜给囡囡冲奶时,我看见林晴儿坐在大哥的遗像前,手里捏着那支变形的录音笔。
她对着麦克风轻声说话,像在跟大哥唠家常:“囡囡今天会翻身了,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把你最喜欢的铁观音扔了,省得你惦记……”
我把温奶递过去时,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指尖冰凉:“不凡,你说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指着遗像里大哥的眼睛,“你看他笑得那么假,肯定是怕我担心……”
奶瓶里的奶渍滴在地毯上,晕开跟公文包底一样的暗红。
我想起郑局长临走前说的话:“保护好你嫂子,那些人还没揪出来。”
林晴儿突然把录音笔塞进我手里,按在我胸口:“你帮我收着,别让囡囡听见她爸爸最后那样喘气……” 她的眼泪滴在我腹肌上,顺着人鱼线滑进睡裤腰带,“不凡,以后这个家……”
她没说完,只是把头埋在我怀里,大哥的遗像在身后泛着微光。囡囡在婴儿床里咂嘴,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给她散落的发丝镀上银边。我搂着她颤抖的肩膀,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冰箱的嗡鸣。
公文包里的调查令还摊在茶几上,大哥的签名在台灯下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我突然明白,大哥留给我的不是什么满月礼,而是个必须扛起来的炸弹,而我和嫂子,就是拴在引信上的两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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