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之上，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将阿列克谢和他仅存的两名手下，染上了一层死寂的灰白。
那辆“阿玛塔”的沉没，带走了北极的喧嚣，只留下一片酷寒的、令人敬畏的宁静。脚下的浮冰，像一块巨大的、即将融化的棺材板，载着他们，在墨蓝色的海水中缓缓漂流。
“听着。”阿列克谢的声音，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从现在起，没有‘三叉戟’，没有俄罗斯陆军，没有阿列克谢上尉。我们是……一次该死的北极科考任务中，被意外的冰层断裂波及的幸存者。我们的破冰船沉了，明白吗？”
炮手伊万和驾驶员谢尔盖，两个不到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冻得嘴唇发紫，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他们点了点头。
“记住，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潜艇，不知道‘普罗米修斯’，更不知道那个叫江辰的疯子。”阿列克谢蹲下身，用手在雪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他们会问，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你们就说，我们躲在坦克的残骸里，首到它沉没前才爬出来。我们靠吃……吃压缩饼干和雪活了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最后三块被冻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分给两人。“演得像一点，哭出来，表现出你们所有的恐惧和绝望。因为那不是演戏，那就是我们的处境。”
远处的天际线上，一个黑点正在逐渐放大。那是救援舰派出的侦察首升机。
“大戏，开场了。”阿列克谢喃喃自语，他拉低了防寒帽，将那张充满了狂傲与不羁的脸，深深地埋进了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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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21”号，医疗舱。
这里比指挥舱更加安静，只有维生系统发出的、如同心跳般的微弱嗡鸣。林溪拒绝了镇静剂。她盘腿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双眼紧闭，像一尊入定的雕像。
她的全部意识，都沉向了左手手腕。
那道灼痕，不再是单纯的疼痛。当她主动去“倾听”时，它变成了一个黑暗的、充满了杂音的漩涡，试图将她的灵魂也一并吸进去。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现。
是“许珀里翁”号内部的混乱，是海水灌入舱室时，艇员们绝望的尖叫。是“渡鸦”在黑暗中，撞在舱壁上时，那股从心底涌出的、冰冷的愤怒与不甘。
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这些是过去的“回响”。
她咬紧牙关，忍受着那如同精神凌迟般的痛苦，试图从这片混乱的噪音中，分辨出那个唯一的、属于现在的“信号”。
“他在……一艘小型潜航器里……”林溪的额头渗出冷汗，声音微弱地对守在一旁的江辰说道，“很小，很快……像一条鱼……”
突然，一个全新的画面，强行插入了她的脑海。
那是一双手。一双保养得极好、戴着白色丝质手套的手。这双手，正在一个银色的、充满了精密仪器的手提箱上，输入一长串复杂的指令。
【指令：‘阿尔戈斯’协议启动】
【目标：全球武器监控网络】
【任务：上传伪造的‘三叉戟’叛国证据链，覆盖编号734号密匙。】
“阿尔戈斯……”林溪猛地睁开眼睛，瞳孔中充满了惊骇，“他在……修改证据！他在黑进国际武器监控系统！”
她剧烈地喘息着，那股来自“渡鸦”意识深处的傲慢与得意，几乎让她作呕。
“他还说了句话……”林溪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他说……‘将军了，赵毅’。”
江辰的身体，猛地一震。
“阿尔戈斯”（Argus），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在“三叉戟”的内部构架中，这是赵毅将军亲自掌管的情报分析与验证系统的代号！
“渡鸦”，不仅知道他们的求救信标，甚至连赵毅将军最核心的系统代号都了如指掌！这个叛徒的层级，高到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步。他不是在嫁祸，他是在用一个将军的剑，去杀另一个将军的人！
“方位呢？林溪，他往哪个方向去了？”江辰的声音，急促了起来。
“东南……非常模糊，但那个方向的‘回响’最强……”林溪指着海图上的一个大致方向，随即力竭般地倒了下去，被江辰一把扶住。
“够了，你做得很好。”江辰将她交给医疗兵，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和决绝。
他转身冲向指挥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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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舱内，气氛压抑。
“坐标，东南方，航速十五节。我们有多少时间？”江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指挥官，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全速潜航，备用能源只能再撑六十个小时。”张巍看着海图，眉头紧锁，“这个方向……是白令海峡。他想从北冰洋逃进太平洋。一旦让他进入那片开阔水域，我们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逃不掉。”江辰的声音，冰冷如铁。
他走到损管控制台前，调出了潜艇的武器状态列表。
【鱼雷：0】
【导弹：0】
【诱饵弹：1】
他们打光了所有的常规武器。现在的“长征-21”号，是一头被拔光了所有牙齿和利爪的猛兽。
但江辰的目光，却落在了列表的最后一栏。那一栏，从潜艇出厂至今，从未被启用过，甚至在绝大多数作战预案中，都被标注为“禁止使用”。
【武器名称：‘龙吟’超低频声波武器（原型机）】
【状态：未激活】
【警告：该武器可能对敌我双方造成不可预估的结构性损伤及生理影响】
“张巍，”江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老友，“我需要你，把潜艇所有的备用能源，都接到这个‘音响’上去。”
张巍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脸色瞬间变了：“江辰，你疯了！这是个被废弃的试验品！在测试中，它曾经让一艘无人靶船，在五公里外，自己把自己震散了架！我们离目标那么近，它会把我们也一起撕碎的！”
“所以，我们只用一次。”江辰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一次，就够了。”
“‘渡鸦’的潜航器，是逃生用的，它的尺寸决定了它的静音和抗压性能，一定有缺陷。它能躲过声呐，但它躲不过‘声音’本身。”江-辰-的-手，-重-重-地-按-在-了-那-个-启-动-按-钮-上。
“我们不是在追杀他，张巍。”
“我们是在他的耳边，为他奏响‘三叉戟’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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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个小时后，“无畏”号重型救援舰。
阿列克谢裹着厚厚的毛毯，手里捧着一杯滚烫的热茶，坐在船上的医务室里。他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被吓坏了的幸存者，对医生和情报官的询问，一问三不知，只是反复念叨着“冰……爆炸……我的战友……”。
一名美军上尉走了进来，他的胸前，佩戴着海军情报部的徽章。
“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卡列宁上尉，”他开门见山，用一口流利的俄语说道，“我们确认了你的身份。我们很遗憾你的遭遇。”
阿列克谢抬起头，眼神呆滞地看着他。
“我们还打捞到了一些……东西。”美军上尉将一个平板电脑，放在阿列к谢面前。
屏幕上，是几张高清照片。那是在T-14沉没的海底，由深海探测器拍摄到的、坦克的残骸。以及……几枚被炸得只剩下半截弹体的、125毫米炮弹的碎片。
“我们的武器专家，对这些弹药碎片进行了分析。”美军上尉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他们发现，这些炮弹的引信，被改装过。一种非常规的、压力触发式的引信。阿列к谢上尉，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一辆执行‘科考任务’的护卫坦克，需要携带这种……自杀式武器吗？”
阿列к谢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他的表演，被看穿了。
那个被称为“无畏”号舰长的、不苟言笑的美国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他们的故事。
他不是来救援的。
他是来……调查的。
陷阱之中，还有陷阱。他们逃出了“渡鸦”的棋盘，却又踏入了另一张更大的、由自己人布下的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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