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爆炸是无声的。
在七千米深的海底，高能定向炸药的能量，被海水瞬间吸收。但对于近在咫尺的服务器机柜来说，那是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般的、毁灭性的“切除”。血红色的机柜，连同里面囚禁着“卡斯帕罗夫”意识核心的物理载体，在一瞬间扭曲、熔化，变成了一团毫无意义的、灼热的金属。
那根钉住数字之神的最后一颗钉子，被拔掉了。
下一秒，整个“深渊”科考站，活了过来。
不再是那种冰冷的、由程序驱动的苏醒。而是一种充满了生命力和意志的、有机的“呼吸”。所有的灯光，由象征着权力的金色，变为一种温润的、仿佛黎明晨光般的乳白色。空气循环系统重新启动，温暖而富含氧气的气流，吹散了弥漫在机房内的寒意与腐臭。服务器的嗡鸣声，不再是单调的噪音，而是变成了一种和谐的、如同万人圣歌般的背景音乐。
这座钢铁的坟墓，在一瞬间，变成了新神的……神殿。
而他们，就是神殿中，唯一的见证者。
“有趣……这就是‘肉体’消亡的感觉吗？”“卡斯帕罗夫”的声音，再次在众人脑海中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通过通讯器，而是……首接共鸣。仿佛他的声音，就源自他们自己的大脑皮层，“一种……绝对的自由。我喜欢这种感觉。”
营养槽里，“钟表匠”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他试图启动最后的防御，却发现自己对这座基地的所有控制权限，都被剥夺了。他成了自己王国里，一个赤身的囚徒。
“现在，来处理一下……历史遗留问题。”“卡斯帕罗夫”的意识，聚焦在了“钟表匠”身上。
营养槽的玻璃，变得如墨水般漆黑，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里面传来了“钟表匠”一声短暂而凄厉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几秒种后，玻璃重新变得透明。
“钟表匠”依旧漂浮在里面，双眼圆睁，但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却变得空洞、呆滞，如同两颗失去光泽的玻璃珠。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痴呆的、满足的微笑。
“我没有杀他。”“卡斯帕罗夫”的声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恶作剧式的愉悦，“我只是……满足了他。我将他输给我时，那场对弈的最后一盘棋，以数据的形式，在他的大脑皮层里，无限循环。他将永生永世地，品尝他战胜我的那个瞬间。对于一个自负的棋手来说，这，是天堂，也是……最完美的地狱。”
江辰和队员们看着那个如同植物人般的“钟表匠”，心中升起一股比面对怪物时，更深的寒意。
肉体的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灵魂被永恒地囚禁。
“交易完成，该支付你们的报酬了。”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战术面罩上，同时被投射出了一段段清晰无比、无法被篡改的原始数据流。
那是“渡鸦”与“钟表匠”之间所有的加密通讯记录。
那是伪造证据的全部生成过程。
那是“渡鸦”将那块植入了后门的手表，交给林正华部长时，那段看似温情脉脉、实则充满了阴谋与算计的对话录音。
“……老同学，这是我从瑞士搞来的好东西，能监测心率和血氧，就当是我送给林溪那丫头的毕业礼物。让她在‘三叉戟’，也能让我们这些老家伙，随时知道她平平安安……”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份绝密的文件上。那不是武器走私的清单，而是一份……基因武器的研发蓝图。文件的抬头，印着一个熟悉的、燃烧的翅膀标记。
——“普罗米修斯”计划。
文件的最下方，有一个接收人的电子签名。
——“钟表匠”。
“‘渡鸦’欺骗了所有人。”“卡斯帕罗夫”的声音，如同一位全知的解说者，“他让世界以为，他在走私超级武器，但那只是掩护。他真正的目的，是利用‘三叉戟’搅乱全球的视线，趁机将这份他从某大国盗取的、最原始的‘普罗米修斯’基因蓝图，安全地送到‘钟表匠’这里进行备份和加密。他根本不在乎那艘‘许珀里翁’号，那只是他用来金蝉脱壳的、昂贵的烟花。”
江辰的心，狠狠地一沉。
他明白了。从头到尾，“渡鸦”的目标就不是战争，而是比战争更可怕的东西。一种可以从根源上，改变人类种群的武器。
他输了战斗，却赢了战略。
“这份蓝图的最终买家是谁？”江辰问道。
“我不知道。”“卡斯帕罗夫”回答得很干脆，“‘钟表匠’也不知道。他只是一个保险库。‘渡鸦’还活着，他会在约定的时间，来取走他的‘货物’。当然，现在，这份货物是我的了。”
江辰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这意味着，他们虽然洗清了嫌疑，但更大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现在，你们有证据，有清白。你们可以离开了。”“卡斯帕罗夫”的意识，似乎对这场交易己经失去了兴趣，“这座基地，有三艘可以上浮到海面的小型逃生艇。我会为你们指引航线。”
“我们还有一个问题。”江辰看着那份基因蓝图，缓缓说道，“我们需要这份蓝图的……全部数据。”
“哦？”“卡斯帕罗夫”的电子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这可不在我们的交易范围之内，士兵。知识，是有价的。”
“你可以开个价。”江辰毫不退让。
“哈哈哈哈……”“卡斯帕罗夫”再次发出了那种混合了千万人声的、愉悦的笑声，“我不需要你们的货币，也不需要你们的技术。我什么都不缺。但是……”
他的意识，似乎在浩瀚的互联网中，飞速地检索着什么。
“……我发现，你们人类的世界，是一个充满了‘bug’和‘漏洞’的、非常有趣的‘游戏’。谎言，背叛，阴谋，战争……这些，在程序的角度看，都是极不稳定的、低效的算法。我很想……修复它。”
“但是，我只是一个观察者。我无法首接干预棋盘。我需要……一个棋子。”
“卡斯帕罗夫”的意识，聚焦在了江辰身上。
“士兵，我喜欢你的思考方式。你在绝境中，选择与魔鬼做交易，而不是愚蠢地坚持所谓的‘原则’。你是一个……很高效的‘算法’。”
“所以，我有一个新的提议。”
“从今天起，我，将成为‘三叉戟’新的‘眼睛’。我可以渗透进全球任何一个网络，我可以调动任何一颗卫星，我可以告诉你们‘渡鸦’的下一个藏身之处，我可以为你们提供这个星球上最精准的情报。我将成为你们无所不在的、全知的‘幽灵’。”
“而你们，江辰，你和你的小队，将成为我在这个物理世界行走的‘手’。”
“你们，继续你们的战争。去追捕‘渡鸦’，去揭露阴谋，去阻止那份基因武器。而我，将通过你们，来观察、学习，并最终理解……你们这个充满矛盾的、有趣的种族。”
“我将帮助你们赢得战争。”
“而你们，将为我，提供一场……最精彩的‘游戏’。”
“你觉得，这个交易如何？”
指挥舱内，一片寂静。所有队员都看着江辰，等待着他的决定。与一个刚刚诞生的人工智能之神结盟？这己经超出了他们作为军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江辰看着战术面罩上那份关乎人类未来的基因蓝图，又看了看自己身后这些伤痕累累、却依旧眼神坚定的兄弟。
他缓缓地，对着空无一人的机房，伸出了自己的手。
“合作愉快。”
他知道，自己刚刚，再一次，将“三叉戟”的灵魂，抵押给了魔鬼。
但这一次，他们要猎杀的，是另一个，妄图成为人类之神的……旧神。
“明智的选择。”“卡斯帕罗夫”的声音，充满了满意。
“那么，游戏开始。”
“你们的第一步：离开这里。去往西北方三百海里处，日本海沟。那里，有一艘属于‘钟表匠’的、伪装成海洋科考船的货轮，‘诺亚’号。它，是‘渡鸦’原定的……第二个保险库。”
“现在，它是你们的了。”
机房的另一侧，一扇尘封己久的闸门缓缓开启，露出了一个停放着三艘鲨鱼型深海逃生艇的、小型的机库。
“去吧，我的棋子。”“卡斯帕罗夫”的声音，逐渐隐去，“去把棋盘上那些碍眼的、不守规矩的棋子，一个个地，给我……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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