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渊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
大概是七岁之时，某一日，云夫人难得清醒，传唤他过去，避开国师府所有人悄悄带他出了府。
云夫人给自己和他用术法变换了身形模样，像普通母子一样，牵着他走在白玉城的大街上。
也是这样天寒，旭日初升之时，阳光照在身上，有些暖，云夫人低头，柔和了眉目，“娘带你看人间。”
她明明是在看他，小小的荀拂雪却感觉她在透过他看其他的什么人。
好在只是一眼，就消失了，快得像是错觉一般。
云夫人带他街上闲逛，给他买糖葫芦买糖人小风车，买那些小孩子会玩的玩意。
中午玩得饿了，就带他去吃馄饨，她只要了一碗，荀拂雪饭量小，吃不下那么多，分出一半给云夫人。
下午，他同云夫人出城，第一次站上了云夫人的本命剑【烟霞】。
云夫人御剑带他看万里山河，人间百态，与他说起修者魔修凡人之间的事。
最后云夫人带他站在一处山巅上，夜色如墨，下方城镇灯火万千 。
云夫人问他，“拂雪，你想做除魔卫道守护苍生的修道者吗？”
寂静的山前，空中忽然有烟花炸开，映在七岁的荀拂雪眼中，璀璨万分。
彼时，七岁的荀拂雪想的是：这人间很美，这份美该一首保持，永不被破坏才好。
他声音坚定答道：“想。”
山风拂过，寒凉之气更甚。
过了很久很久，云夫人略显沙哑的声音回道：“好。”
“我引你入道。”云夫人并指在荀拂雪眉心一点，指尖上如朝霞一般的光芒没入荀拂雪眉心。
当夜，火系灵力汇聚荀拂雪一身，入道即筑基巅峰，只差一步便可结丹。
若不是无数次被戚建白以“为你好”的名义废去修为，他本该成为长灵大陆最小结丹的火系修者，而不是十五岁以木系灵力结丹。
也是在那一日之后，云夫人开始教他为人。
……
凤渊收回思绪，恍惚了一瞬。
看人间，护世间美好。
那是他的初心。
“凤渊，你要不也易个容？”
凤渊：？
荀拂雪己经施法变换了张平平无奇的容貌，身上的外袍换了件普通的蓝白轻衫，连背后的琴都用布包裹严实，见凤渊注视着他愣神，他道：“我说了要带你看人间。”
平时总不好再关在弦火琴里只给听声音吧，自然是亲眼去看才好。
黑气从凤渊身上漫出，将他整个人遮挡，等到黑气回归凤渊体内，他也换了个模样。
身穿普通材质的黑衣，白发以玄冠束起，面上多了张面具，这面具由玄铁铸成，墨色染就，能遮盖上半张脸，戴上之后，凤渊额头的纹印被掩盖，端凤眼中魔修标志性的红色隐去，显露出深邃的墨色。
荀拂雪看了眼就移开目光，凤渊这个样子虽然还是很引人目光，但好歹比魔修的样子好接受些吧。
他俩乔装好，荀拂雪去城中请了马夫，租了一辆最便宜的马车，朝南洲而去。
东南西三洲其实有互通的传送阵，坐一次传送阵需要交付相应灵石，荀拂雪最缺的就是灵石。
他有伤在身，不能长时间御法器飞行，马车比传送阵便宜许多，是唯一的选择，能省一点是一点。
离弦宫所在地和海域离得近，一周后马车抵达海边一座名为解风城的城池。
长灵人界分五洲，除了五洲外全是海，海被称为长灵海，《长灵地理志》中有记载，海底深处沧澜古国居住着浑身是宝的鲛人，不知在海中哪个地方的岛屿桃花仙岛中居住着仙人后裔，天地自然生成的秘境“梧桐秘境”曾经在长灵海域上出现过。
总之，海中有机遇，当然危险也是并存着的。
荀拂雪放车夫回去后，去找了周家商行。
周家，道盟八大家之一，擅长经营，商行和拍卖行遍布东南西三洲。
周家的渡海玄舶分为两种，一种是商船一种是货船。
货船常常在长灵海上往来三洲，顺便加一艘客船跟着货船有需要的买票上船，比裴家的传送阵便宜，散修和一些手头紧的不那么急的会选择坐船。
荀拂雪站在周家商行里，听到票价后，面上有些愁，看了凤渊一眼又一眼。
如果把凤渊塞进弦火琴领域里，能省下一张票……
带他看世界，最大的困难出现了——缺钱！
凤渊好似知晓荀拂雪的想法，首接拒绝，“不行。”
荀拂雪讪笑：“我就想想。”
凤渊嘴角冷冷弯了点，语调凉凉，“想都别想。”
最终，荀拂雪买了两张票，小心翼翼装进储物戒，这可得收好了，免得掉了损坏了还得重新买票。
周家的商船在五日后启航。
荀拂雪不想花钱住客栈，买完票后就出城，找了个山林子里安静的地方布下禁制，对凤渊道：“我要去天地城任务楼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任务可接，你别乱走，等我回来。”
凤渊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荀拂雪也不在意，盘膝坐下，垂目双手掐诀，绿色灵光汇聚成一道图案，他阖目神魂投入图案中。
凤渊睁开眼，暗色眸中光芒明灭，起身走到荀拂雪面前，声线冷凝，“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趁机抢占身体，将你永远驱逐出去？”
他是杀不了荀拂雪，但他可以把少年的魂挤出去。
“毕竟我……不是好人啊！”
他才不想看什么人间，世人虚伪肮脏贪欲深重……令他恶心，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凤渊停在荀拂雪失去神魂的身体前，许久许久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少年前不久才带他见过他眼中的美好人间，凤渊却觉得，不是人间太好，是他太好。
他忽然有些不想动手了。
灵陨十八年，许多事还没发生，许多事还来得及。
这一日，凤渊心下做了个决定。
他想护年少的荀拂雪周全，不染尘埃一世长欢。
荀拂雪并不知道自己之前的举动，令凤渊打消了某些念头又另外生出了一些想法，他的神魂这会正站在天地城的任务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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