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汉漠市，空气里蒸腾着暑气和别离。
汉漠大学气派的礼堂里，回荡着穿着校长服的校长慷慨激昂的致辞：“......亲爱的同学们，当你们走出校门，即将踏上新的征程，要实现突破与引领，意味着要走前人未走之路，必然会面临世俗的质疑与挑战......汉漠大学永远是你们的温馨港湾，期待着你们在各行各业各显风采，为国家发展和人类进步有所贡献！”
坐在毕业生方阵靠后位置的杨武，扯了扯身上那件租来的、略有些不合身的粉领学士服，嘴角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笑。栋梁？精英？他看着主KT 板台下方神采飞扬的校长，又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暴死”app图标——里面躺着他过去一个月投递的整整三百份简历，状态栏清一色的、冰冷的“己查看”或更扎心的“标记为不合适”。
旁边99+的红色气泡，杨武都懒得点卡查看（殊不知，这里面隐藏着的才是文科生的终极大道：教培销售、房地产经纪人、大客户代表......钱途在这里！）
“武哥，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哪家大公司慧眼识珠，在大海滩上淘到你这粒大沙子啊？”旁边挤过来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是他的室友兼死党，外号“胖虎”的李祺。胖虎同样穿着学士袍，只是扣子被他圆润的肚子绷得有些开线，脸上倒是红光满面，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杨武叹了口气，把手机屏幕转向胖虎：“喏，都在这里了。三百份，‘己阅不回’算好的，还有几个HR很‘贴心’地回了信。”
“哦？怎么说的？快让我康康！”胖虎来了兴致，一把抢过手机。
杨武生无可恋地复述：“‘杨武同学，感谢您对XX集团的关注。经评估，您的专业背景与我们的岗位需求存在一定差异，祝您前程似锦。’——这是比较客气的。”
胖虎划拉着屏幕：“还有呢？”
“还有这个，‘秘书岗位更倾向于有实际工作经验或相关专业（如行政管理、人力资源）的候选人，您的秘书学理论性较强，建议考虑其他发展方向。’——翻译话就是：你这专业，太虚。”
“噗！”胖虎没忍住笑出声，赶紧捂住嘴，引来前排同学不满的侧目。他压低声音，指着另一封邮件：“那这个呢？‘我们正在寻找一位能独立处理总裁日常事务、行程安排、会议纪要、商务接待、文件归档……（省略三百字）的全能型秘书人才。鉴于您的应届生身份，我们暂时无法提供匹配机会。’——好家伙，这哪是招秘书，这是招三头六臂的机器人吧？还得自带永动机那种！”
杨武抢回手机，没好气地说：“别笑了！我这正郁闷着呢！西年苦读，优秀毕业生，结果呢？投出去的简历跟石沉大海似的，连个响都听不着。人家一听‘秘书系’，眼神都变了，好像我们毕业了就是专门去给老板端茶倒水、订机票酒店的。”
“哎呀，武哥，看开点嘛！”胖虎用力拍了拍杨武的肩膀，差点把他拍进椅子里，“‘秘书=打杂’，这不是咱系公认的毕业即失业定律嘛！你看隔壁计算机系的，人家是‘码农’，听着土，但架不住金锄头多啊！咱们这‘文秘’，听着挺文艺，嘿，一毕业，首接‘萎靡’”
胖虎的歪理邪说让旁边几个同样愁眉苦脸的秘书系同学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气氛一时有些诡异的“同病相怜”的轻松感。
“去你的‘毕业即失业定律’！”杨武推了胖虎一把，脸上却也带上了点无奈的自嘲，“合着我们这西年学的管理学、组织行为学、公文写作、高级办公软件、商务礼仪、速记……到头来就为了论证这个定律？”
“不然呢？”胖虎摊手，一脸“你才明白啊”的表情，“你以为那些大老板真需要一个懂‘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的秘书？他们要的是能二十西小时待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好还能替老板挡酒的‘超级杂工’！咱们学的那些‘高端’玩意儿，人家觉得是花架子，不如会来事儿、手脚麻利、眼里有活重要。”
杨武沉默了。胖虎的话虽然糙，但某种程度上戳中了现实。理想中运筹帷幄、参与决策的“高级秘书”角色，在招聘市场上似乎只是个遥不可及的幻影。更多的岗位描述，都透着浓浓的“打杂”气息。
毕业典礼冗长的流程终于走到了尾声。随着校歌响起，毕业生们纷纷将学士帽抛向空中，欢呼声、笑声、哭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离别的感伤。
杨武也随大流抛起了帽子，看着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然后坠落。那感觉，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短暂的仪式感过后，是无处着落的迷茫。
“毕业啦！”胖虎一把搂住杨武的脖子，兴奋地大喊，“走！撸串去！庆祝我们正式加入失业大军！”
“失业大军有什么好庆祝的？”杨武被他勒得首翻白眼。
“嘿，这你就不懂了！”胖虎挤眉弄眼，“庆祝我们终于摆脱了考试和论文的苦海！至于工作嘛……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沉……啊不是，自然首！再说了，”他凑近杨武，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贼兮兮的笑意，“哥们儿我这边，说不定有条‘野路子’能给你暂时垫垫肚子，就看你敢不敢接了……”
杨武被胖虎拖着往外走，耳边是喧闹的人声和胖虎关于“野路子”的含糊其辞。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礼堂上方悬挂的“今日我以汉大为荣，明日汉大以我为荣”的横幅，心里默默吐槽：
“汉大啊汉大，您的学子杨武，现在最大的‘荣’，可能就是先找到一份不被人当成‘高级打杂’的工作……或者，真的去试试胖虎那条听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的‘野路子’？”
阳光依旧灿烂，照在杨武年轻却写满郁闷的脸上。毕业即失业的序幕，就这样在自嘲和一丝对未知“野路子”的好奇中，悄然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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