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后门的木栅栏早己朽坏,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呻吟,惊起一串停在篱笆上的白蝴蝶。程惊鸿跨过去的瞬间,脚边的野草突然沙沙作响,几片碎花瓣从草叶间飘起来,落在他鞋尖——是白菊的花瓣,和银杏林信封上贴的那片一模一样。
后院比记忆里小了许多。当年姐姐种满花草的地块,如今大半被杂草侵占,唯独角落那片还留着整齐的畦痕,泥土里冒出些嫩绿的芽,叶片形状像极了薄荷。赵野蹲下去用扫描仪一扫,屏幕立刻跳出行字:“念安的小药圃,春分种薄荷,秋分收金银花”。
“这是……画架?”林芽拨开半人高的蒿草,露出个蒙着布的木架子。陈默伸手掀开布,灰扑扑的画布上突然透出微光,原本空白的地方正慢慢浮现出色彩:底色是药房的青砖墙,墙角画着个扎红头绳的女孩,手里举着支刚摘的野蔷薇,花瓣上的露珠用银粉涂过,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画架旁边堆着个铁皮饼干盒,正是他们改造信箱的那个旧物。程惊鸿打开时,里面掉出几支短得捏不住的蜡笔,还有本翻卷了页脚的素描本。最新的一页画着半幅画:银杏树下站着个戴银手环的男孩,旁边留着块空白,铅笔在边缘打了个小小的问号。
“这里有字!”安安指着素描本的扉页,上面用红笔写着“给惊鸿的画像簿”,底下画着只简笔画的手,正牵着另一只小一点的手。程惊鸿指尖抚过纸面,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姐姐总说要给他画满一本画像,“等你长到比银杏树高,我们就把本子埋在树根下,让时光当见证”。
药圃中央的老井还在。井绳磨得发亮,末端系着的木桶掉了块木板,桶壁上刻着圈圈年轮般的刻痕——那是他们小时候比身高的记号,最高处那道刻痕旁,歪歪扭扭写着“念安,150cm”,下面空着块,像是在等谁补上。
程惊鸿伸手比了比,指尖正好超过那道刻痕半寸。他刚要收回手,井绳突然自己动了动,木桶“咚”地一声撞在井壁上,吊上来时里面没水,却盛着半桶玻璃弹珠,每个弹珠里都嵌着片花瓣,阳光透过桶壁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流动的光斑,像串会跑的彩虹。
“快看天上!”陈默举着相机指向天空。不知何时聚起的白云,正慢慢拼成银杏叶的形状,叶尖处垂下来些金线般的光,落在画架的画布上。那片空白的地方,开始自动浮现出轮廓: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腕间的银手环与红头绳缠在一起,正伸手去够女孩手里的野蔷薇。
素描本突然从程惊鸿手里滑出去,自己翻到空白页。掉在地上的蜡笔像是被无形的手拾起,在纸上画出串糖葫芦,糖衣的光泽与井里弹珠的光遥相呼应。程惊鸿忽然想起,姐姐画素描时总爱叼着支蜡笔,说这样能让颜色更甜一点。
“扫描仪显示……下一站是天文台!”赵野的声音带着惊奇。屏幕上的符号正化作颗闪烁的星子,朝着城区的方向飞去。程惊鸿抬头望时,天上的银杏云开始散开,最后一缕光落在他掌心,凝成颗小小的薄荷糖,糖纸印着片银杏叶。
安安把蜡笔塞进他手里:“哥哥画完它。”程惊鸿走到画架前,对着画布上的空白处犹豫了一下,最终在少年和女孩之间,画了颗小小的太阳,光芒把两个身影都罩在里面。落笔的瞬间,画布突然泛起金雾,整幅画连同画架一起变得透明,像滴进水里的颜料,慢慢渗进泥土里。
离开后院时,程惊鸿回头看了眼。药圃里的薄荷芽不知何时长高了些,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在泥土里砸出细小的坑,坑里冒出点点金光——是他刚才画太阳时掉落的蜡笔屑,正顺着草根往深处钻,像在给地下的时光胶囊,捎去新的颜色。
口袋里的薄荷糖微微发烫,像有颗小小的心脏在跳。程惊鸿摸了摸腕间的红绳,突然明白姐姐说的“时间的调子”是什么——是药房铜铃的钝响,是画架帆布的摩擦声,是井绳晃动的“咯吱”声,也是此刻他心跳的节拍,所有声音叠在一起,奏成了名为“重逢”的歌谣。
天文台的穹顶在远处闪着光,像颗等待被填满的星星。程惊鸿握紧手里的素描本,脚步轻快起来,他知道,那本未完的画像簿,很快就能画完最后一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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