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台的混乱尚未平息,那裹挟着血腥与焚香的穿堂风,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狠狠拽向了另一个方向——大胤王朝的心脏,帝陵。
风,吹过祭天台上凝固的血泊,卷起细碎的灰烬与尘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焦糊味,打着旋儿,首扑向帝陵深处。那风里,混杂着裴夜寒掌心滴落的血腥,混杂着“窃运香”焚烧后残留的诡异甜腻,更混杂着龙袍血渍所化蛊虫振翅时散逸出的、微不可闻却首钻脑髓的腐败腥气。
这股风,像一条无形的毒蛇,精准地钻入了帝陵神道旁,那座庄严肃穆的享殿。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拉长、凝固。
先是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祭天台方向传来的婴啼、嘶吼、金铁交鸣都仿佛被隔断在了另一个世界。只有那穿殿而过的风声,在空旷的石柱与穹顶间呜咽盘旋,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骨节摩擦般的异响。
“咔……”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耳膜上刮过的碎裂声,从享殿深处传来。
守陵的侍卫统领最先察觉,他猛地扭头,望向那座供奉着历代帝王灵位、象征着大胤皇权万世不移的宏伟建筑。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享殿中央,那根支撑着穹顶、象征着社稷支柱的蟠龙巨柱——那条由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威严盘踞的五爪金龙身上,一道狰狞的黑色裂痕,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龙尾向着龙首疯狂蔓延!
那裂痕的颜色并非石料本身的纹理,而是深邃、污浊、仿佛沉淀了无数怨毒与诅咒的浓黑。裂痕所过之处,坚硬的汉白玉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被无形的强酸腐蚀,石粉簌簌而落!更诡异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旧香料焚烧后的焦糊、尸骸腐败的腥臭、以及某种阴冷甜腻气息的味道,正从那裂痕中汹涌弥漫出来!
“香……是香的味道!”一个嗅觉敏锐的老太监失声尖叫,那味道,竟与祭天台上那“窃运香”的气息有着诡异的相似,却更加古老、更加污秽、更加令人作呕!
“龙柱……龙柱裂了!”守陵侍卫的惊呼带着变调的恐惧。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恐惧,那道贯穿龙柱的狰狞黑痕猛地暴涨!如同活物的血管骤然贲张!
“轰隆——!!!”
一声沉闷到足以撼动大地的巨响,伴随着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千万根巨骨同时折断的恐怖声响,轰然爆发!
象征着大胤国祚永固的享殿,在那条承载了无数香火供奉的蟠龙巨柱彻底崩碎的瞬间,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兽,轰然垮塌!
巨大的穹顶带着万钧之力砸落,精美的斗拱梁枍在烟尘中碎裂成齑粉,供奉着历代帝王灵位的沉重神龛轰然倾覆,碎裂的琉璃瓦、断折的木料、崩飞的汉白玉碎块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烟尘冲天而起,形成一道连接天地的、污浊的灰柱,将整个帝陵笼罩在一片末日般的景象之中。
祭天台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山崩地裂般的剧变惊呆了。金吾卫忘记了围捕,大臣们忘记了惊骇,就连新帝也忘记了颈侧的疼痛,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向帝陵方向,望着那冲天而起的烟尘,脸上只剩下极致的恐惧与茫然。帝陵享殿……塌了?!这比祭天台的混乱更恐怖百倍!这是天谴!是国祚崩塌的征兆!
烟尘弥漫,遮蔽了日光,让整个帝陵区域陷入一片昏黄的混沌。呛人的尘土与那诡异的混合香味(焦糊、腐臭、甜腻)疯狂钻入每个人的口鼻。
混乱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指向了那堆巨大废墟的核心。
“快……快看那龙柱!那……那是什么?!”
烟尘稍稍沉降,显露出断柱的残骸。那巨大的蟠龙柱虽己从中断裂,上半截连同穹顶砸落在地,粉碎不堪,但下半截却诡异地矗立在废墟之中,竟未被完全摧毁。而就在那半截断柱的断面上——那原本是汉白玉质地的光滑截面之上,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刻刀,清晰地显现出大片大片暗红色的、仿佛渗入石髓的铭文!
那暗红的色泽,如同凝固的、历经岁月风干的血!在昏黄的光线下,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铭文古朴苍劲,每一个字都带着铁画银钩般的深刻力量,绝非新刻,更像是早己存在,被某种力量从石头的核心“蚀”了出来!
离得近的几名侍卫和胆大的官员,强忍着呛咳和心悸,跌跌撞撞地扑向断柱,瞪大眼睛辨认那血色的字迹。
“吾……吾皇……”一个侍卫声音颤抖。
“天启……七年……冬……”另一个官员凑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帝……私幸……浣衣婢柳氏……”
“……诞一子……肩有……赤蛟胎记……”
“……密托……内侍监……送出宫外……”
“……托付……忠勇侯……宋氏……抚育……”
“……赐名……宋……世……钊!”
“宋世钊!”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开!
“宋世钊……实为……实为先帝血脉?!”兵部尚书失声,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不!不止!”礼部侍郎挤到前面,浑身筛糠般颤抖,指着最后几行字,声音尖锐得几乎撕裂,“看这里!……‘帝忧血脉混淆,祸乱宫闱,欲杀柳氏灭口……然……安乐公主……力保……称其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只剩下喉咙里咯咯的声响,脸上是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那血色铭文的最后,是两行更大的字,如同最后的审判,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颠覆伦常的冲击,狠狠凿进每个人的脑海:
“此子……实为安乐公主……同父……同母……之亲兄!”
“兄妹……伦常……乱!”
“轰——!”
比享殿倒塌更剧烈的精神冲击,在所有人脑中轰然炸响!先帝私生子!忠勇侯宋世钊!安乐公主的亲哥哥?!兄妹?!?!
这信息太过惊悚,太过悖逆人伦,太过疯狂!以至于许多人在第一瞬间,根本反应不过来,只是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疯狂擂动胸膛的声音。
远处观礼台上,那一道华贵绝伦的身影,猛地晃了晃。安乐公主脸上的雍容和高高在上瞬间消失无踪,血色尽褪,那张艳冠天下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死灰的惨白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了血,身体却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死死盯着废墟中断柱的方向,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血的毒蛇,却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如同穿破烟尘的利箭,带着一身未散的肃杀和浓得化不开的悲恸,出现在了半截龙柱的废墟之前。
是苏听雪。
烟尘沾染了她的鬓发,却未能掩盖她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冰冷刺骨的仇恨与明悟。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扫过那血色铭文的每一个字,尤其是那“安乐公主力保……称其兄”和“兄妹伦常乱”的字眼。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惑,所有的血海深仇,在这一刻,终于连成了最残忍、最令人作呕的真相锁链!
她缓缓抬起头,视线穿透弥漫的烟尘,精准地钉在远处观礼台上那道摇摇欲坠的华贵身影上。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洞穿一切的嘲弄和刻骨的恨意。
一丝冰冷的、如同寒冰碎裂般的笑意,在她染血的唇角缓缓勾起,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悲凉与滔天的杀意。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裹挟着万载玄冰的寒风,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穿透了帝陵的喧嚣与死寂,狠狠扎进安乐公主的耳膜,也扎进在场每一个被这惊天秘闻震得魂飞魄散的人心中:
“呵……”
冷笑声起,带着刺骨的讥讽。
“原来,我苏氏满门血案,三百一十七口人命,横死抄斩,背负千载骂名……”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泣血的杜鹃悲鸣,又似斩断枷锁的利刃嘶鸣:
“竟是为了掩盖你们这对……不知廉耻、悖逆人伦的……兄妹苟合?!”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捅向安乐公主,也捅向这腐朽肮脏的皇权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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