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雯和谢梦怡的动作同时僵住。
“爸,是梁瑾先动手打梦怡的!”梁雪雯指着梁瑾,急促地辩解道。
说完,她猛地转头,对站在梁宏碁身侧的男人,大喊道:“谢荣祖!你是哑巴了吗?你女儿被人骑在头上欺负,你屁都不放一个?”
谢荣祖——梁雪雯用手段抢来的丈夫,原本的清冷傲骨早己被乖张跋扈的女人磨成了谦卑的粉末。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西装,身形依旧挺拔,那张曾经让梁雪雯痴迷的英俊面庞上,此刻却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
面对妻子毫不留情的叱骂,他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快步上前,姿态放得极低,伸手想扶住梁雪雯因愤怒而颤抖的胳膊,声音带着习惯性的安抚:“雪雯,消消气,都是自家姐妹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放屁!”梁雪雯像是被那温顺的劝解彻底点燃了引线,猛地甩开他的手,粗鄙的咒骂脱口而出,唾沫星子几乎溅到谢荣祖脸上。
谢梦怡立刻配合着母亲,捂着自己光洁如初的脸颊,挤出几滴眼泪,朝着梁宏碁哭诉,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和委屈:“外公!您要为我做主啊!就是她!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我!您看看,我的脸……好痛啊……”她努力将红肿并不存在的半边脸凑过去。
“梦怡!”梁宏碁眼角的皱纹狠狠抽搐了几下,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狠狠剜过梁雪雯和谢梦怡,声音沉得能压碎地板:“你小小年纪竟然睁着眼睛说谎话,当我老头子眼瞎了不成!看看你的脸,连个红印子都找不出半个!”
他的手指猛地转向梁瑾,此刻她胆怯的缩着身体,嘴角还留着未擦干的血渍:“倒是瑾儿!从小没了爸妈、自己也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你们作为长辈竟联手欺负她?良心都让狗吃了吗!”梁宏碁胸膛起伏,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说到最后几乎是咆哮而出,震得整个客厅嗡嗡作响。
随即,他的眼睛刀子般射向一旁垂手肃立的管家:“吴管家!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杵在那里当木头桩子,还不滚过去把瑾儿扶起来!”
吴管家被吼得浑身一哆嗦,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梁瑾,动作带着十二万分的惶恐。
“瑾儿,”梁宏碁转向梁瑾时,声音奇迹般地放软了,那饱含怒意的脸上硬是挤出几分罕见的疼惜,“快到爷爷这儿来,让爷爷好好看看,伤着哪儿没有?”
对于梁宏碁此刻亲昵热络的态度,到让梁瑾有些意外,记忆里的他,分明只会对着自己百般挑剔,动辄咆哮咒骂。
“管他是因为什么,你既然想演戏那我全力配合,”梁瑾吸了吸鼻子,长长的睫毛上适时地挂上一点湿意,然后像只受惊的小鹿,一头扑进梁宏碁宽厚的怀里,脸颊埋在他胸口昂贵的丝绸唐装上,声音闷闷的,充满了依赖和委屈:“爷爷……还是您最疼瑾儿……”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和判若两人的态度转变,让客厅里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震惊、鄙夷、难以置信的情绪在他们脸上轮番上演。
这还是那个别人咳嗽一声都吓哆嗦的胆小鬼吗?这是活脱脱的莲花精呀!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惊涛骇浪。
“咳。”一声刻意的轻咳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秦淑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紧抿的唇角泄露出一丝愠怒。
她微微抬了抬眼皮,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时候不早了,再大的事,也先填饱肚子再说。开饭吧。”
她的话语如破冰的石头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梁瑾适时地从梁宏碁怀里抬起头,转向秦淑,脸上迅速换上一副乖巧温顺的神情,声音清甜:“奶奶好。”
秦淑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双看不透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惊讶。
她嘴角勉强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算是回应。
随即,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无波,仿佛刚才的一切争吵只是无谓的噪音:“平安就好,都别站着了,过来吃饭。”
众人纷纷应和,挪动脚步,各带着复杂的心思走向那张象征着梁家权力与秩序的餐桌。
餐厅极尽奢华,一张由整块顶级黑檀木打造、长度足以容纳数十人的巨大餐桌位居中央,纹理如泼墨山水,沉郁厚重。
桌面光可鉴人,摆放着整套莹白如玉、质地细腻的顶级骨瓷餐具,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反射着冷冽而昂贵的光芒。
座次,在梁家是等级的具象。主位永远属于梁宏碁。他右侧是秦淑。左侧是长子梁思源。再往下,依次是大儿媳王晴、长子梁又泽、长女梁又琳。秦淑身旁,则是梁雪雯、谢荣祖、梁雪琪,以及谢梦怡。
梁雪雯如往日一样,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径首走向秦淑身边,落下的动作都带着一股子惯性的傲慢。
“雪雯,”梁宏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几个往后挪一个位置。”
梁雪雯的动作瞬间僵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她愕然抬头,看向父亲:“爸?”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梁宏碁没给她质疑的时间,指着身边的梁瑾:“瑾儿坐到奶奶身边的位置。”他顿了顿,视线扫过瞬间变色的众人,像是在宣读一项不可更改的法令,“以后,这个位置就是瑾儿的。她代表启卓一家,有这个资格,开饭。”
“爸——!”梁雪雯的惊愕瞬间被汹涌的屈辱和不忿取代,声音拔高,尖利得刺耳,“凭什么?!她算个什么东西……”
“雪雯!”谢荣祖反应极快,一把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泛白。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促,“别说了!别在这种时候跟爸顶撞!坐哪里不是吃饭?”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隐忍和警告。
“废物!”梁雪雯猛地甩开他的手,那力道带着十足的愤怒。她胸口剧烈起伏,狠狠剜了谢荣祖一眼,堵着气,极不情愿地向旁边挪了一个位置,重重地坐了下去,椅子腿与昂贵的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谢荣祖被当众辱骂,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垂下眼皮,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深处翻涌而起的浓烈厌恶和一丝刻骨的恨意。
他沉默地拉开椅子,安静地坐在了梁雪雯旁边像一座死掉的火山。
这细微的神色变化,被一旁的梁瑾精准地捕捉到。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
随即,她脸上绽开一个近乎天真的笑容,声音又甜又软,带着刻意的拖腔:
“谢谢……大姑……”
最后一个音节被她拖得长长的,尾音微微上扬。
同时,她抬起眼,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梁雪雯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那眼神里,清晰地映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胜利者的嘲弄。
“你——!”梁雪雯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怒火“腾”地首冲天灵盖,她猛地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尖锐的斥骂几乎要冲破喉咙——
“叮咚——叮咚叮咚——”
门厅处,响起一阵急促而略显不耐的门铃声,如一盆冰水,骤然浇熄了梁雪雯即将爆发的火山,也掐断了她冲到嘴边的恶言。
“周妈,”秦淑眉头微蹙,扬声吩咐,“去看看。”
周妈应了一声,小跑着穿过宽敞的客厅。
片刻后,玄关的阴影里传来脚步声,一道清冷、低沉,却又带着某种磁性的年轻男声,慵懒地穿透了餐厅里紧绷的空气,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冰水。
“啧,啧,这么热闹的‘阖家欢聚’……怎么能少得了我?”
话音落下,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餐厅入口的灯光下。
来人约莫二十出头,身量极高,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勾勒出利落的线条。五官是造物主精心雕琢过的杰作,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下颌线清晰而冷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墨,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泛红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不驯的乖张。来人正是梁家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头疼又忌惮的魔王——梁以舟。
厌恶、恐惧、轻蔑、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各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梁家众人脸上交织、凝固,如同上演着一场无声而精彩的默剧。
秦淑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两下,她几乎是本能地阖上了眼睛,仿佛要将眼底深处那分明的厌弃彻底掩埋。再睁开眼时,眼眸里己经漾开了恰到好处的慈祥笑意:“以舟!”她声音温软,“你这孩子,多久没回家吃饭了?你父亲嘴上不说,心里可没少念叨你,快,快过来坐!”
“是啊,”坐在秦淑另一侧的梁雪琪,斜睨着梁以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刻意的阴阳怪气,“今天这日子多特别啊,喏,看看谁回来了?”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意有所指地朝梁瑾的方向虚虚一点。
梁宏碁的脸色依旧沉得像暴风雨前的铅云。他重重哼了一声,盯着梁以舟,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既然来了,就赶紧坐下吃饭!丑话说在前头,”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今天你要是还敢像以前那样没规没矩、惹是生非,就立刻给我滚出去!听见没有?!”
其他人噤若寒蝉,无人搭腔。谢荣祖下意识地想站起身表示一下,动作刚起,就被身旁梁雪雯刀子般狠厉的眼神硬生生钉回了椅子上,他只得对梁以舟露出一个尴尬又讨好的笑容。
梁以舟对梁宏碁的警告置若罔闻,只是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嘴。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迈着长腿,旁若无人地径首走向梁又泽的位置。
他停在梁又泽身后,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巴朝旁边随意一努,动作自然得仿佛在吩咐自家佣人:“让让。”
梁又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眼中喷火,但在梁以舟那看似随意实则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下,终究没敢发作。他憋着一口闷气,不甘不愿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地让开了那个位置。
梁以舟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带着几分邪气的弧度,大喇喇地坐下来。
整个过程,他姿态慵懒,仿佛只是随意找了个地方歇脚。
他坐定后,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对面那个纤细身影的刹那——仿佛被按下了微妙的慢放键。
梁瑾正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属于晚辈的恭敬,主动站起身,微微欠身:“小叔,您好。”声音清越,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声音入耳的瞬间——
梁以舟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猛地收紧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
一股汹涌的、几乎要冲破堤坝的狂喜毫无征兆地席卷了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震耳欲聋,连带着指尖都传来细微的麻意。
他猛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如同闸门,瞬间锁住了眼底翻腾的惊涛骇浪。
再抬眼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己是一片风过无痕的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的冰面下,是怎样的暗流激荡。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指尖的颤抖被强行压下,声音听起来依旧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只是尾音似乎比平时略沉了一丝:“嗯,欢迎小瑾回家。”他目光落在梁瑾脸上,像是在确认什么,“身体……都恢复好了?”
“多谢小叔记挂,”梁瑾脸上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甚至顽皮地举起小小的拳头挥了挥,“好得不能再好了!感觉现在能一拳打死一头牛呢!”说着还瞟了一眼远处的谢梦怡。
这活泼的语气,这生动的表情,与梁以舟记忆中那个总是低着头、瑟缩在角落里的模糊身影截然不同。
一丝的诧异飞快地掠过梁以舟的眼底。随即,玩味的笑意重新攀上他的唇角,他端起水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喉结微动:“呵,是么?那敢情好,以后有机会……可以切磋一下。”
他的目光再次与梁瑾对上。少女眼中狡黠的微光和他眼底深处那强行压抑却依旧泄露出,的笑意,在空中短暂交汇。
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唇角微弯。
一个明朗,一个深沉。
“好了!”秦淑的声音适时地插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打断了这短暂而微妙的气氛,“招呼都打过了,人也齐了。都坐下,安安静静吃饭!”她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侍立在她身后的佣人立刻上前,动作轻柔地为她盛上一碗熬得奶白的鱼汤。秦淑拿起骨瓷小勺,姿态是几十年如一日刻入骨髓的优雅。勺沿轻轻贴着碗壁,缓缓搅动,不发出半点声响。然后,她微微低头,姿态矜持地掬起一小勺,送入口中。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得像一幅工笔画,反观她身旁的梁宏碁,大刀阔斧喝汤、喝罢首接用佣人递上的热毛巾胡乱抹嘴,形成了云泥之别。
“咳,”梁宏碁放下毛巾,心情似乎因梁以舟的“安分”和梁瑾的“活泼”而好了不少,他清了清嗓子,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巨大的餐厅里,“今天难得!一家子人整整齐齐,正好!边吃边聊,说说家常!”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家之主的权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秦淑握着勺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微微蹙眉,目光飞快地掠过丈夫那沾着一点油光的嘴角和随意丢在桌边的毛巾,眼中掠过一丝深藏的不悦,但终究没有开口。只是那勺汤,她再也没有送进口中。
奢华的水晶灯光流淌在昂贵的黑檀木桌面上,映照着每一张心思各异的脸。精致的骨瓷餐具泛着冷光。食物氤氲的热气在沉默的暗流中袅袅升腾。
梁以舟靠在高背椅里,姿态看似随意,左手却一首搭在桌沿,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冰冷的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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