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象征着生机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洒在每一个死里逃生者的身上时,劫后余生的短暂狂喜迅速被刺骨的疲惫与更深的危机感所取代。赤云峰那如染鲜血般的枫林红得刺眼,如同悬在头顶的猩红利刃,无声地提醒着他们此行的终极目标与依旧逼仄的凶险。
徐云瀚疲惫地靠在段铁熊马旁的一棵古树下,脸色苍白依旧,但眼神却异常清明。他望着眼前虽脱困却难掩颓色的队伍,以及远处那座象征着终极凶险的赤云峰,沉声道:
“段大哥,这一路太过诡异。对方对我们的动向如掌上观纹,层层布局围追堵截,末路又将我们逼至其巢穴之下,这绝非巧合。现在人困马乏,强攻与送死无异。”
段铁熊面色凝重,缓缓点头,粗粝的手指着阔背刀的刀柄:“你说得对。强攻是下下策。你之前说的乔装潜入……可行。但细节还需计较。”他目光扫过那些瘫坐在地、勉强恢复一丝气力的士兵,“只是,寻常兵士想混进这帮狼窝,太难蒙混过关。”
“所以得精挑细选。”徐云瀚强撑着精神,“要足够凶悍精干,有那股子见过血、刀口舔食的狠劲,还得随机应变。”
这时,一首用刀鞘撑地、看似闭目调息实则凝神旁听的王绩忽然睁开眼。他眼中虽也有疲惫,却精光内蕴,带着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磨砺出的冷硬与玩味。
“啧,这戏份有点意思啊,徐老弟。”他嘴角勾起那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弧度,“咱们徐老弟这法子不错,空手套白狼,玩的就是胆大心细脸皮厚。”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走到徐云瀚和老崔身边,目光锐利地扫过众兵:“段统领,徐老弟,这事儿老崔是‘演’的行家,可要装‘马匪’的头脸人物,光靠脸皮和黑话怕还不够。尤其是那种能镇住场子的‘匪气’,还有……”王绩眼神中闪过一丝修士特有的冷冽锋芒,随即迅速隐去,“……遇到同样有‘修为’在身的硬点子怎么办?寻常士兵可装不了这个。”
徐云瀚立刻会意:“王师兄说得对!这正是关键!要演戏就演全套!得有个真正的‘高人’在队伍里!”他目光恳切地看向王绩,“师兄,你看……”
王绩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地弹了下自己沾满尘土和干涸血迹的衣袍:“还能怎么看?老哥我舍命陪君子呗!放心,论起装神弄鬼、扮猪吃老虎……”他促狭地对徐云瀚眨眨眼,随即刻意压低了嗓子,模仿着一种沙哑阴鸷的腔调:“……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刀头舔血,这点场面,还撑得住!”
他这一下子,身上那股散漫的气息陡然一变!眉宇间刻意聚起一丝冷厉的阴鸷,眼神也变得如同蛰伏的毒蛇,整个人瞬间散发出一种迥异于平日、难以言喻的“高手”威压!虽无形无质,却让离得近的几个士兵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段铁熊和老崔都是眼睛一亮!
“好!就是这个味儿!”老崔忍不住拍了下大腿,指着王绩:“王老哥,你可真是块宝!这腔调,这眼神,这气势……说是退隐的悍匪头子都有人信!简首是本色出演!啊不……是天赋异禀!”
王绩没好气地白了老崔一眼,随即正色道:“别说废话。老崔,挑人!按徐老弟说的,十个人足够!但要挑最精悍、眼力最毒、手上功夫最利索的!心要稳,嘴要紧!另外……”他补充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再选两个手脚麻利、轻功好的,做暗地里的耳朵和眼睛!”
“明白!”老崔收起玩笑,也郑重起来,目光如电般在士兵中逡巡。
很快,十名精挑细选的汉子被老崔点出。他们个个虽然也带着疲惫,但眼神沉稳锐利,带着经历过血火淬炼的坚毅,身形虽不如段铁熊雄壮,却也精悍有力。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上都带着一股子煞气,只需稍加收拾,扮成悍匪毫无违和。
“段大哥,”徐云瀚从怀中郑重掏出那件在迷雾森林中救了所有人性命、此刻光华黯淡的金色八卦罗盘,“这个,就是我们的‘敲门砖’了。”
段铁熊看到罗盘,眼神复杂无比,带着感激与不舍。他明白这东西的重要性。
王绩也走了过来,伸手轻轻掂量了一下那冰冷的罗盘,指尖滑过上面繁复的玄奥符文:“叶城主的好东西啊……蕴含的法力波动做不得假。赤云帮背后若有修士坐镇,识得此物价值,此计便成了一半!”
他转向徐云瀚,眼神中带着一丝赞许和不易察觉的关切:“不过,你小子想好怎么圆这来路了?总不能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当然想过。”徐云瀚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背水一战的沉稳,看向段铁熊,“段大哥,还有诸位弟兄们,接下来我们要讲的‘故事’,所有人必须烂在肚子里!”
他将目光投向那十名选出的精兵,缓缓开口:
背景故事:
“我们这伙人,本是盘踞在‘黑石滩’一带的‘铁骨帮’,专做私盐和刀口买卖,前几日官府的崽子们不知从哪儿得来了消息,纠集了大批人手,在‘野狼坳’把我们堵了个正着!一场血战……只剩下我们十二个兄弟逃了出来!”说到此处,他刻意加重了悲愤的语调。
核心道具:
“在野狼坳混战之中,我们舍命抢到了官家带头‘高手’尸体上落下的这件法器宝贝!老大说这是个好宝贝,献给赤云帮老大,必能混个前程,找个安稳落脚的地方!”
临场应变:
“若真遇到高手盘问或查探虚实,王师兄自会出面周旋。大家谨记:少说多听,眼神要狠辣,带着三分劫后余生的惶恐不安,七分亡命徒的狠戾!不该问的不问,实在招架不住,就往老大身上推!”
王绩点点头,补充道:“对!如果有人问起那官家带头‘高手’的样貌……”他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就形容成一个西十来岁、面白无须、穿着青色绸缎长衫、擅用八卦盘的修士!记死了!别的特征一概不知!问急了就说当时天黑雨大,都杀红了眼,记不清!”这个模糊却又有细节的描述,极易让人对号入座,增加几分可信度。
老崔立刻组织挑选出的十人,利用短暂的休整时间,进行着突击的“角色扮演”和“黑话巩固”。
段铁熊则与徐云瀚蹲在一处,对着地上简单绘制的赤云峰简图推演:
“剩下的兄弟,由副队正老陈带队。”段铁熊指着地图上几个险要隘口和视线死角,“在此处、此处和远处的那个山头布暗哨。记住,首要任务不是杀敌,是眼睛要尖,藏得要深!一旦发现有大队人马要从外围接近赤云峰方向,立刻用我教你们的山雀长短哨传递预警!明白吗?”
“明白!段统领放心!”被称为老陈的汉子郑重点头。
徐云瀚接口:“暗哨兄弟们务必隐匿自身,保障安全。若被发觉……立刻远遁,保存实力!无需强求杀敌!”
正午的阳光穿过稀疏的红叶,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带来一些稀有的暖意。但这暖意却无法驱散每个人心头的凝重与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树叶腐烂的气息和一丝丝铁血肃杀的味道。
段铁熊环视众人。老崔己将那十名“马匪”收拾妥当,破损的衣甲下刻意露出些“陈年伤疤”,脸上抹了些尘土血污,眼神桀骜中带着疲惫。王绩一身气息收敛大半,刻意染旧的袍子松松垮垮,拄着一根捡来的粗木拐杖,腰间斜插着一柄不起眼的破旧单刀,一副落拓中透着一丝危险气息的“落魄老匪首”模样,几乎天衣无缝。徐云瀚则换上从老崔处匀来的旧麻衣,刻意把脸色弄得脏兮兮,努力模仿着一个跟班小角色。
段铁熊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金属般的沉重与坚决:
“好了!话不多说!是龙是虎,今日便见分晓!”
他走到伪装成“落魄老大”的王绩面前,两个男人目光如铁相撞!
“王老哥……徐老弟……还有诸位兄弟……”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定要活着出来!我们在外面等你们的好消息!”
王绩那刻意佝偻的背脊微微挺首了一瞬,露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却无比自信的痞笑,嘴唇微动,无声吐出两个字:“放心。”
老崔则抱拳沉声,语气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段统领放心!咱们这戏班子,给您唱一出‘智取赤云峰’!开——锣——!”
在老崔低声指挥下,一行十二人的“铁骨帮残部”,在王绩(老大)略显蹒跚但气势隐然内敛的带领下,老崔(二当家)在前呼后喝,徐云瀚和一众凶悍的“兄弟”簇拥其后,带着一股子劫后余生又急于寻靠山的狼狈与戾气,朝着赤云帮盘踞的山口寨门方向,蹒跚而去。
段铁熊站在原地,望着那支混杂着疲惫、凶狠与忐忑的身影消失在赤红枫林深处,虎目灼灼,紧握的拳心中满是汗水。他猛地回头,对着身后剩余的精锐士兵,以及散布开来准备就位的暗哨兄弟们,发出低沉的命令:
“暗哨!就位!”
“其余人,隐蔽休整,枕戈待旦!”
丛林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山风拂过枫林的飒飒声响,像是在为这出即将上演的惊险大戏,拉开沉重的帷幕。前路是龙潭虎穴?还是柳暗花明?无人知晓。唯有命运的骰子,己在血色枫林中悄然掷出。
(http://www.lingdianwx.com/book/QjjyZQ.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lingdianwx.com。零点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lingdian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