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章 夜巡
村卫生所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和草药气息的病房，此刻却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港湾。阿婆的呼吸悠长平稳，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虚弱，在惨淡的月光下几乎微不可闻。避瘴草根汁残留的辛辣气味在空气中浮动，如同无形的屏障，隔绝着门外窥探的目光。
邬宗言靠在冰冷的土墙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但胸膛深处，那块紧贴肌肤的玉佩，正传来一阵阵清晰而持续的温热脉动，如同无声的战鼓，敲击着他的神经。
赤霞己生。
沃野己成。
那五簇在贫瘠荒土下倔强燃烧的血色火苗，正贪婪地吮吸着地脉的灵气，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拔节、生长。它们需要守护。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他缓缓睁开眼，碎发下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窗棂的缝隙，投向村后那片被夜色笼罩的荒地。寂静中，仿佛能听到幼苗根须在温润灵气土壤中伸展的细微声响。
门口，那令人作呕的窥视感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离开。刘麻子那张麻脸在门缝阴影里一闪而逝，浑浊的眼睛如同黑夜里的蝙蝠，贪婪地捕捉着病房内任何一丝异动。他的目光在阿婆身上停留得格外久，充满了狐疑和一种令人不安的探究。显然，王德贵对阿婆这“神迹”般的恢复，充满了忌惮和更深的猜疑。
不能再等了。
邬宗言无声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充盈的生机在玉佩的温润下奔腾流转。他看了一眼沉睡的阿婆，确认她呼吸平稳。然后，他如同最灵巧的壁虎，身体贴着冰冷的墙壁滑下，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再次从后窗那扇没有插销的老旧气窗翻了出去，落地如同狸猫。
深夜的山村，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场。只有远处李家新楼的方向，依旧亮着几盏惨白的灯，如同一只只哭肿的眼睛。那里不再有哭嚎，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酝酿着风暴的沉默。李彪在县医院抢救的消息，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王德贵和李家所有人都成了惊弓之鸟。
邬宗言对那片压抑的灯火视若无睹。他贴着墙根，身影在稀疏的月光和浓重的阴影间交替闪现，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玉佩赋予的超凡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提前数步探知着前方的路径——湿滑的石块、盘踞的树根、甚至一只在墙角打盹的野猫，都在他脑中清晰地勾勒出来，让他总能以最刁钻的角度无声掠过。
很快，那片被淡金色地脉灵气光晕笼罩的荒地出现在视野尽头。夜色下，荒凉依旧，但在邬宗言的“神农之眼”中，它却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沃土”。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荒地边缘的刹那！
玉佩猛地一震！一股远比昨夜遭遇荆棘丛精怪时更加尖锐、更加冰冷的灼热感，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胸口！
紧接着，一股充满了恶意、警惕和贪婪的无形意念，如同粘稠的蛛网，毫无征兆地从荒地左侧、一片低矮的油茶树丛阴影中，猛地向他笼罩而来！这一次，目标不仅仅是那五株赤血米幼苗，更是他本身！
【…窥视者…危险…血食…】
一个冰冷的、带着审视和杀意的意念碎片，狠狠撞入邬宗言的脑海！
不是山精野怪！是人！
邬宗言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他强行止住脚步，身体如同钉子般钉在原地，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那片油茶树丛！
在“神农之眼”的视野下，那片原本只有微弱草木光晕的阴影里，清晰地浮现出两团扭曲的、散发着污浊暗红色光晕的人形轮廓！其中一个轮廓的光晕更加浓郁、更加暴戾，充满了嗜血的贪婪（李三）；另一个则相对稀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迟疑（另一个李家打手）。他们如同融入夜色的毒蛇，潜伏在暗处，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钢针，死死锁定着荒地中央那五个散发着赤红光晕的幼苗位置！
王德贵的人！果然来了！而且是两个！他们竟然也感知到了赤血米幼苗散发的异常生机？！是巧合，还是…王德贵手里也有类似的手段？
念头电转间，邬宗言没有丝毫犹豫！他不能暴露自己能看到他们！更不能暴露赤血米幼苗！
他猛地弯下腰，左手捂着肚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充满了痛苦的干呕声：“呃…呕…” 身体也配合着剧烈地颤抖起来，脚步踉跄，仿佛旧伤复发或者吃坏了东西，狼狈不堪地朝着与油茶树丛相反的方向——荒地边缘靠近后山崖壁的一处灌木丛冲去！动作逼真，完全是一个深夜腹痛难忍、慌不择路的少年形象。
就在他冲入灌木丛、借着枝叶遮挡蹲下身、发出更“痛苦”呻吟的瞬间！
“沙…沙…”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如同毒蛇游过落叶，从油茶树丛的方向传来！一个压得极低、带着狠厉的声音响起（李三）：
“妈的…那小杂种搞什么鬼？”
另一个声音有些迟疑（打手）：“…好像…肚子疼？吐了？”
“哼！管他真疼假疼！彪哥还在医院躺着，生死不知！二狗子尸骨都没找全！这杂种和他那老不死的阿婆却活蹦乱跳！肯定有鬼！” 李三的声音充满了怨毒，“王书记说了，这荒地…有古怪！盯紧了！尤其是那几块地方！” 他指的方向，赫然就是赤血米幼苗生长的位置！
脚步声在荒地边缘停下，没有再靠近。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灌木丛和荒地幼苗位置来回扫视。
灌木丛中，邬宗言停止了“呻吟”，屏住呼吸，身体如同磐石般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在枝叶缝隙间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意念沉入玉佩深处，小心翼翼地牵引着那股温润的能量，如同最轻柔的薄纱，缓缓覆盖住那五株赤血米幼苗。
在“神农之眼”的视野下，只见一层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翠绿色光晕，如同保护罩般，瞬间笼罩在五株幼苗之上！它们散发出的那股的赤红色生命光晕，如同被蒙上了一层轻纱，瞬间变得极其黯淡、微弱，几乎与周围普通野草的微弱绿光融为一体！
果然有效！玉佩的能量能屏蔽灵植的生机外泄！
荒地边缘，李三和那个打手狐疑地扫视着。他们似乎感觉到荒地中央那股令他们心悸的“好东西”的气息突然变得极其微弱、难以捕捉，不由得焦躁起来。
“妈的…气息怎么弱了？” 李三低声咒骂。
“…是…是那小子搞的鬼？” 打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放屁！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有这本事？” 李三语气凶狠，但眼神却更加警惕地扫向邬宗言藏身的灌木丛，“你去那边看看！那小子是不是在搞什么名堂！我盯着这块地！”
打手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握着手里的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朝着邬宗言藏身的灌木丛摸了过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草叶被踩踏的窸窣声。
灌木丛中，邬宗言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捕猎前的狼，冰冷而专注。他没有动，只是将意念高度集中，玉佩的温热感在胸口流转。当那打手的脚步声停在灌木丛外，一只沾满泥污的廉价运动鞋试探性地拨开枝叶的刹那！
邬宗言动了！
不是攻击！而是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从灌木丛的另一侧窜出！动作迅疾无比，带着明显的“慌乱”，头也不回地朝着卫生所的方向没命地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还发出惊恐的喊叫：
“谁？！谁在那里？！救命啊——！”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惊恐的喊叫，在寂静的深夜里如同炸雷！
“站住！” 那打手下意识吼了一声，拔腿就想追！
“蠢货！别追！” 李三的厉喝声从荒地边缘传来，带着气急败坏，“回来！别中了调虎离山！守好这块地！那小杂种跑不了！”
打手硬生生止住脚步，看着邬宗言“狼狈”奔逃的背影消失在村舍的阴影里，啐了一口，悻悻地退回李三身边。
“妈的…吓老子一跳…” 打手心有余悸。
“废物！” 李三低声骂道，目光却更加阴沉地锁定着荒地中央那片被屏蔽了生机的区域，“这小杂种…肯定有问题！跑得比兔子还快！这荒地…绝对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给我盯死了！一只苍蝇也别放过！”
两人重新隐入油茶树丛的阴影，如同两条盘踞的毒蛇，冰冷的视线死死锁定了那片看似平静的荒地。
远处，邬宗言“惊慌失措”地跑回卫生所后墙，喘息着，仿佛真的被吓破了胆。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平复着呼吸。脸上那副惊恐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他抬起头，望向荒地那片被淡金色灵气笼罩的方向，又扫了一眼李家新楼那片如同鬼蜮的惨白灯火。
种子在生长。
毒蛇在窥伺。
风暴在汇聚。
他摊开左手掌心，意念微动，一缕极其微弱的、带着泥土腥气和淡淡血腥味的赤红色气息，如同游丝般被他从远处荒地牵引而来，萦绕在指尖。
这是赤血米幼苗逸散出的、最精纯的一丝生命本源。
他缓缓握紧拳头，将那缕微弱的赤霞攥在掌心。
夜还很长。
猎手与猎物的游戏，才刚刚进入中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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