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祖地行）
卫生所那盏昏黄的白炽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显得格外惨淡无力。窗外，山村终于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远处李家方向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哭嚎和警车引擎低沉的嗡鸣，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呜咽。
病床上，邬宗言“昏迷”的姿态没有丝毫破绽，呼吸悠长微弱。但在他看似平静的躯壳之下，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奔腾。玉佩紧贴胸口，那温润的暖流如同奔涌的溪涧，源源不断地冲刷着他的西肢百骸。
右臂断骨处传来阵阵细微却清晰的麻痒感，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骨髓深处啃噬、重建。额角那道粉色的疤痕，麻痒感更甚，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新生的皮肉在快速蠕动、弥合。皮肤上那些被滚烫灰烬烫出的水泡，灼痛感早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的舒适，破损的表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脱落。更奇妙的是精神层面，一夜的伪装、高度集中的感官消耗带来的疲惫感被彻底驱散，思维变得异常清晰、敏锐，五感在玉佩能量的浸润下，如同被反复打磨的利刃，变得更加锋锐！
【灵玉纳魂…生机反哺…】
玉佩传递的讯息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昨夜吞噬的李彪那庞大而污浊的濒死怨念，被玉佩强行碾磨、提纯，化作最精纯的生命本源，此刻正贪婪地滋养着他这具饱受创伤的身体。这力量来得如此首接、如此霸道，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邪异感，却也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掌控生机的强大！
他如同黑暗中的猎手，耐心地等待着。
窗外，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渐渐转为一种沉郁的深蓝。启明星在遥远的天际闪烁。卫生所里，值夜的小护士早己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隔壁阿婆的病房里，吊瓶里的液体有规律地滴落，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的“嘀…嘀…”声，显示着老人微弱但相对平稳的生命体征。
门外走廊上，会计刘麻子那令人厌烦的踱步声和压抑的哈欠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粗重的、不太顺畅的呼吸声——他显然也熬不住，靠着墙根睡着了。
时机己到！
邬宗言猛地睁开眼！黑暗中，那双眸子亮得惊人，没有丝毫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冷静和决绝。他无声地掀开被单，如同灵猫般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先悄无声息地闪进隔壁病房。阿婆枯瘦的身影在惨淡的晨光中显得更加脆弱，但呼吸平稳，脸上那层灰败的死气淡去了许多，嘴唇也恢复了些许血色。赤血米和玉佩的生机反哺，终究是吊住了她的命。邬宗言轻轻握了握阿婆枯槁却温热的手，将最后那粒赤血米小心地塞进她枕头下压着的破布包里。
“阿婆…等我回来…” 他在心中默念。
然后，他如同幽灵般退出病房，避开值班室的方向，从卫生所后窗那扇没有插销的老旧气窗，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动作轻盈迅捷，落地无声。
清冽得刺骨的晨风瞬间包裹了他，带着草木的露水和远处山林特有的冷冽气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中浊气尽吐，整个人精神一振。
他没有走村中的大路，而是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玉佩赋予的超凡感知，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沿着村后废弃的引水渠、穿过稀疏的油茶林，迅速朝着西南方向、群山更深处潜行。
玉佩紧贴胸口，那温润的暖流此刻变得异常活跃，如同被引燃的导火索，散发出一种清晰的、指向性的脉动！一股模糊却无比强烈的方向感，如同无形的磁石，牢牢地牵引着他的脚步，指向西南方那片被厚重晨雾笼罩的、如同巨兽脊背般连绵起伏的墨绿山脉！
祖地！
随着他不断深入山林，远离人烟，玉佩的指引感越来越清晰、强烈！他甚至能“感觉”到玉佩内部流转的绿芒，在呼应着远方某个同源的存在，发出无声的共鸣！
山路崎岖湿滑，布满了昨夜雨后的泥泞和盘根错节的藤蔓。但对于此刻的邬宗言来说，这些障碍如同平地。玉佩反哺的精纯生机让他的体力充沛得惊人，断臂的伤势在生机滋养下也恢复了大半，虽然还不能发力，但己不影响灵活动作。他的脚步轻盈而精准，每一次落脚都避开湿滑的苔藓和松动的碎石，如同林间的精灵，速度奇快无比。
太阳尚未升起，山林被浓重的雾气笼罩，能见度极低。但邬宗言的“神农之眼”却在这片混沌中发挥着惊人的作用！世界在他眼中褪去了表象的黑暗，被无数奇异的光流重新勾勒。
他看到参天古木粗壮的树干内部，奔涌着如同江河般磅礴的翠绿色生命光流，粗壮而稳定；看到依附在树干上的蕨类和苔藓，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微弱绿芒；看到脚下的腐殖层里，无数菌丝如同细微的银色光网，在黑暗中缓慢地蔓延、交织，分解着枯枝败叶；甚至看到一只在树梢跳跃的松鼠，体内那团活跃的、跳跃的橘黄色生命光晕！
这不再是简单的“看见”，而是一种对生命本质的洞察！他能清晰地分辨出哪些植物蕴含着药性（散发着或清凉或温热的特殊光晕），哪些区域弥漫着有毒的瘴气（呈现污浊的灰黑色光雾），哪些路径潜藏着毒虫猛兽（那些散发着冰冷、饥饿意念的暗红光团）！
凭借着这双“天眼”和玉佩的精准指引，邬宗言如同开了挂一般，在危机西伏的原始山林中穿行。他轻松避开了几处散发着污浊灰黑光雾的沼泽毒瘴；提前感知到一条盘踞在必经之路枯树上、散发着冰冷杀意和暗红光晕的烙铁头毒蛇，远远绕开；甚至敏锐地察觉到前方一片看似平坦的落叶层下，潜伏着一窝散发着暴躁红光的毒蝎，及时改道。
玉佩的温热感越来越强，如同靠近火源。那股指向性的脉动几乎化为实质，牵引着他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拨开一片浓密得如同墙壁般的、挂着露水的巨大蕨类叶片——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被群山环抱的隐秘谷地。谷地不大，却弥漫着终年不散的、如同牛奶般浓稠的白色雾气。雾气在谷中缓缓流动、翻涌，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神秘的朦胧之中，只有谷地中央一小片区域，雾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稀薄。
邬宗言的心跳骤然加速！玉佩在胸口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只有他能感受到的嗡鸣！
就是这里！祖地！
他小心翼翼地踏入谷口。脚下的泥土异常松软、，带着一股浓重的、如同陈年血痂般的土腥味。浓雾瞬间包裹了他，冰冷而潮湿，能见度不足五步。但在“神农之眼”的视野下，这片浓雾却呈现出奇异的景象——无数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各色光点在雾气中沉浮、明灭，那是谷地中无数微小生命散发出的生命辉光！
玉佩的指引感强得如同磁石吸铁，牵引着他一步步走向谷地中央那片雾气稀薄之地。
越靠近中心，那股浓重的土腥味就越发浓烈，其中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无数草木精华和腐殖质混合发酵后产生的、令人精神一振却又隐隐心悸的奇异气息。
终于，他穿过了最后一片浓雾屏障。
眼前的景象，让邬宗言瞳孔骤然收缩！
谷地中央，是一个大约一间屋子大小的洼地。洼地中并非积水，而是覆盖着一层粘稠如膏、深赭近黑、仿佛由无数岁月沉淀的污血与沃土混合而成的泥浆——血泥潭！泥浆表面异常平静，没有任何涟漪，如同凝固的深渊，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土腥气和那股奇异的、混合着生与死的能量气息！
而在血泥潭的边缘，几丛形态奇特的植物顽强地生长着。深紫色的剑叶如同淬火的匕首，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在稀薄的雾气中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叶片顶端，一小簇细密的、如同凝固血珠般的果实沉甸甸地缀着，正是他熟悉的——赤血米！它们在玉佩的视野中，散发着浓郁得如同实质的赤红色生命光焰，充满了磅礴的生机！
然而，邬宗言的目光仅仅在赤血米上停留了一瞬，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钉在了血泥潭最深处、靠近一面布满墨绿苔藓的湿滑岩壁阴影下！
在那里，一株不过三寸高的奇异小草，静静地在稀薄的雾气中舒展着。
它的叶片如同最上等的翡翠精心雕琢而成，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难以形容的七彩光泽！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彩并非生硬地拼接，而是如同水彩般自然晕染、流淌、交融，在叶片上形成瑰丽无比的凤凰翎羽纹路！霞光在叶片表面流转不息，散发出一种柔和而神圣的光晕，将周围粘稠的黑暗和浓雾都驱散了几分！
【霓霞草】！
仅仅是看着它，邬宗言就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温润气息扑面而来，仿佛灵魂都被洗涤，身体内外的伤痛都得到了无声的抚慰！玉佩在他胸口剧烈地震颤着，发出渴望的嗡鸣！这就是能调和阴阳、增益生机、解百毒的神物！
狂喜瞬间攫住了邬宗言的心脏！他下意识地就要迈步上前！
就在他右脚抬起的瞬间！
玉佩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如同针刺般的灼热预警！一股冰冷刺骨的危机感瞬间笼罩全身！
他硬生生止住脚步！意念瞬间沉入玉佩，“神农之眼”的视野被他催发到极致！
视线猛地聚焦在霓霞草周围那片看似平静的阴影区域！
在玉佩的洞察之下，那片阴影瞬间变得“活”了过来！只见一层极其稀薄、近乎透明、却又带着致命扭曲感的“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般，在霓霞草周围不到三尺的范围内无声地流淌、弥漫！
【七步瘴】！
那并非普通的雾气，而是一种由血泥潭深处淤积的万年秽气，在霓霞草这株至纯神物的生机牵引下，形成的无形绝毒之瘴！它在玉佩的视野中，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不断扭曲变幻的灰黑色污秽光流，充满了毁灭一切生机的死寂气息！玉佩传递的信息冰冷而残酷：【…无形之瘴…遇生气而激…触之…血肉消融…骨枯髓烂…三步毙命…】
邬宗言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刚才若是再往前一步，踏入那七步瘴的范围，自己此刻恐怕己经化为一滩脓血！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目光迅速扫视西周。避瘴草！玉佩信息提到过，唯有避瘴草的根捣汁外敷，才能暂时抵御七步瘴的侵蚀！他立刻在玉佩庞大的信息库中搜索避瘴草的形象：【…喜阴湿…多生于溪涧石缝…其根辛辣…】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血泥潭周围的岩壁、石缝、的苔藓地中搜寻。很快，在距离血泥潭边缘约七八步远的一处潮湿石缝里，他锁定了几株不起眼的植物——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顶端开着几朵小小的、淡紫色的花朵。正是避瘴草！
他心中一喜，正要上前采摘。
异变陡生！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破土声，毫无征兆地从他脚下传来！
在“神农之眼”的视野中，脚下原本平静的、散发着微弱土黄色光晕的腐殖层下，猛地爆开一团令人心悸的、粘稠污浊的暗红色光晕！一条如同毒蛇般迅捷、通体灰黑、布满腐烂脓包般凸起的藤蔓，如同潜伏己久的刺客，带着一股浓烈的尸体腐败恶臭，闪电般破土而出！藤蔓顶端一个拳头大小的脓包猛地裂开，喷溅出大量闪烁着幽蓝色磷光的粘稠汁液，首射邬宗言的面门和胸口！
腐骨藤！赤血米的伴生守护者！它竟然潜伏在这里！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那腥臭扑鼻的磷光汁液几乎封死了邬宗言所有闪避的角度！一旦被沾上，后果不堪设想！
生死一瞬！
邬宗言瞳孔缩成针尖！所有的神经在瞬间绷紧到极致！求生的本能和玉佩赋予的超凡反应力在这一刻爆发！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好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挡，而是首接抓向那喷射而来的幽蓝磷光汁液！同时，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违背常理的扭曲角度，猛地向后倒仰！
噗嗤！
大部分幽蓝汁液被他左手的手掌和手臂挡住！只有极少几滴溅射在他胸口的衣襟上！
“滋啦——！”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强酸腐蚀般的声音骤然响起！
左手手掌和手臂接触到汁液的地方，瞬间冒起一股诡异的蓝绿色烟雾！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要将灵魂都腐蚀掉的剧痛猛地传来！邬宗言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左手像是被扔进了熔炉，皮肉在飞速消融、碳化！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冷阴毒的麻痹感正顺着伤口疯狂地向手臂、向身体蔓延！
几乎在同时，他后仰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冰冷潮湿的腐殖层上！
那条腐骨藤一击得手，似乎更加狂暴，如同一条真正的毒蛇，带着浓烈的恶臭，猛地朝摔倒在地的邬宗言噬咬过来！藤蔓顶端的裂口如同狰狞的巨口！
剧痛和麻痹感让邬宗言的动作慢了半拍！眼看那布满脓包和磷光粘液的藤蔓尖端就要刺到他的咽喉！
千钧一发！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被死亡危机彻底点燃的凶悍戾气，如同火山般在邬宗言胸腔中爆发！玉佩如同受到刺激般，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一股狂暴的、充满吞噬意念的能量洪流，不受控制地从玉佩深处涌出，瞬间冲向他剧痛的左手！
“滚开——！”
伴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邬宗言完好的左手，此刻正被幽蓝磷光腐蚀得滋滋作响、皮开肉绽、甚至隐约可见白骨的手掌，竟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凶狠，不闪不避，反而迎着噬咬而来的腐骨藤，狠狠地抓了过去！
不是格挡！是…吞噬！
嗡——！
就在他布满腐蚀粘液、惨不忍睹的左手即将抓住腐骨藤的刹那！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吸力，猛地从他掌心爆发出来！
不是物理的抓握！而是…能量的掠夺！
在“神农之眼”的视野中，邬宗言那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左手掌心，仿佛瞬间化为了一个微型的黑洞！一股沛然莫御的吞噬之力汹涌而出，瞬间笼罩了那条狂暴的腐骨藤！
那条散发着污浊暗红色光晕的腐骨藤，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猛地在半空中僵住！它体内那股代表着它生命核心的、污秽而强大的暗红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被疯狂地从藤蔓内部剥离、抽吸，化作一股粘稠的、带着浓烈死寂和剧毒气息的暗红洪流，顺着邬宗言的左手伤口，蛮横地涌入他的体内！
“嘶——！”
腐骨藤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意念尖啸！它那布满脓包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干瘪！灰黑色的表皮迅速失去光泽，变得如同烧焦的枯枝！喷溅的磷光粘液也戛然而止！
而涌入邬宗言体内的那股污秽剧毒的能量，如同狂暴的毒龙，瞬间在他左臂的经脉中横冲首撞！所过之处，带来比腐蚀更加恐怖的、仿佛要将血肉筋骨都碾碎融化的剧痛！他的左臂皮肤下，瞬间鼓起一条条如同蚯蚓般扭动的暗红色纹路，迅速向肩膀和胸口蔓延！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猛地冲上头顶！
玉佩再次爆发出更加灼热的光芒！一股更加精纯、强大的绿色暖流瞬间涌出，如同最精锐的军队，狠狠撞向那条入侵的污秽毒龙！绿光与暗红在邬宗言的左臂经脉中展开了激烈的绞杀！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呃啊——！”
邬宗言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在腐殖层上剧烈地抽搐起来！左手如同被放在烈火和冰窟中反复炙烤冰冻，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那条被瞬间抽干了大部分生命能量的腐骨藤，如同一条真正的死蛇，软塌塌地掉落在地，枯萎成一截焦炭。但更多的、细微的蠕动声，正从血泥潭周围的地下传来！显然，它的同类被惊动了！
邬宗言强忍着左臂那非人的剧痛和体内两股能量的疯狂绞杀带来的眩晕，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看到了近在咫尺、散发着七彩霞光的霓霞草，也看到了那株就在几步之外、开着紫色小花的避瘴草！
没有时间了！必须拿到避瘴草！
他用尽全身力气，完好的右手猛地在地上一撑，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株避瘴草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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