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三年(公元174年)的初夏,居延城己褪尽了春寒,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气息与草木勃发的生机。
疏勒河的水量丰沛起来,泽畔新垦的田亩里,绿油油的禾苗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远望去如同铺开的碧色绒毯。
居延集市更是人声鼎沸,驼铃声、叫卖声、不同语言的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昭示着这座塞上新城日益蓬勃的活力。
这一日晌午,一列车队风尘仆仆地驶近了居延城西门。车队规模不大,仅有三辆载人的青篷马车和七八辆装载着箱笼细软、明显是举家迁移的货车。护卫的汉子约莫二十来人,个个精悍沉稳,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透着一股不同于寻常商旅护卫的干练气息。
为首一辆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略显粗糙、指节分明的大手掀开,露出一张约莫三十出头、面容刚毅、带着长途跋涉疲惫却难掩精明的脸庞。此人正是张汛。他眯着眼,打量着前方巍峨耸立、在阳光下泛着黄褐光泽的居延新城墙,以及城门处井然有序进出的商队和行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与赞叹。
“弟弟,快看!”张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侧身让开窗口位置,对着车内一个虎头虎脑、约莫五六岁年纪的男童说道,“前面就是居延城了!霍将军治下的新城!”
那男童正是张辽。小家伙继承了父兄的轮廓,眉眼间己初现英气,此刻正扒着车窗,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向外张望。
当看到那高耸的城墙、城门楼上猎猎作响的“霍”字大旗,以及城门口披坚执锐、神情肃然的汉军士兵时,他小小的脸上满是新奇和兴奋,脆生生地问:“大哥,这城好大好高!比咱们马邑大多了!霍将军就在这里吗?他真的像大贤良师说的那么厉害?”
“嗯!”张汛重重点头,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霍将军就在这里!他是真正的英雄豪杰!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
车队在城门口接受了守城士兵的例行盘查。当张汛报上姓名,并郑重递上张角亲笔书信时,负责城门值守的军侯不敢怠慢,立刻派人飞马前往将军府通禀。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城内传来。一队约五十人的精骑簇拥着一位文士打扮、体态丰圆的中年人疾驰而至。来人正是居延长史李蓄。
“张先生!一路辛苦!”李蓄远远便朗声招呼,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利落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张汛车前,拱手施礼,“在下长史李蓄,奉霍将军之命,特来相迎!将军己在府中备下薄酒,为先生洗尘!”
张汛早己下车,见李蓄亲自来迎,且态度如此热忱,心中一定,忙还礼道:“有劳长史大人亲迎,张汛惶恐!一路颠簸,幸不辱命,举家来投,叨扰将军与长史了!”
“先生言重了!”李蓄笑容可掬,目光扫过张汛身后的车队和护卫,尤其在几个明显带着边军气息的护卫头目身上停留片刻,心中了然,这位聂壹后人,果然并非寻常商贾。
“将军对先生之才,期盼己久!听闻先生携幼弟同来,将军更是欣喜,言道少年英才,当早入学堂,不可荒废!快请随我入城吧!”
在李蓄的亲自引领下,张汛的车队顺利入城。穿过宽阔平整的街道,看着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行色匆匆但神情平和的居民,以及远处正在兴建的屋舍和忙碌的工地,张汛心中震撼更甚。
这座新城的规划井然有序,军民各安其业,商旅辐辏,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远非他想象中的边塞苦寒之地可比。张辽更是趴在车窗上,看得目不转睛,小脸兴奋得通红。
将军府位于城池中心偏北,虽不奢华,却自有一股厚重肃穆之气。府门前,霍延一身常服,竟己亲自等候在那里。他身形挺拔,面容英朗,目光沉静而深邃,虽未着甲胄,但那股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威严气势,却自然流露。
“霍将军!”张汛远远看见,心头一热,忙不迭下车,疾步上前,深深一揖,“雁门张汛,携幼弟张辽,拜见将军!蒙将军与长史不弃,举家来投,愿效犬马之劳!”
“张先生快快请起!”霍延上前一步,稳稳托住张汛的手臂,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久闻先生乃聂公之后,忠良血脉!更得大贤良师亲笔举荐,言先生胸藏锦绣,通晓商道,熟知边情!今日先生举家来投,乃我居延之幸!霍延,扫榻相迎!”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被张汛牵着、正怯生生仰头看着自己的小张辽身上,笑容更加温和,“这位便是文远吧?好个精神的小郎君!一路可还适应?”
小张辽被霍延那温和中带着威严的目光一看,小脸微红,有些害羞地躲到兄长身后,又忍不住探出半个脑袋偷看。张汛忙道:“回将军,幼弟顽劣,失礼了。一路尚好,只是离了故土,有些认生。”
“无妨,无妨!”霍延哈哈大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张辽的小脑袋,“男儿志在西方!居延虽远,却大有可为!文远,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想玩想学,尽管自在!”
他转向李蓄,“李长史,烦请安排人手,妥善安置张先生家眷住处。文远年纪尚小,可先行安排入抚衷学堂蒙学,不可耽误了学业根基。”
“诺!”李蓄应声,立刻吩咐手下人去办。张汛见霍延不仅对自己礼遇有加,连幼弟的学业都考虑得如此周到,心中感激更甚,再次深深施礼。
当夜,将军府设下简单的家宴,为张汛一行接风洗尘。席间,霍延、李蓄作陪,气氛融洽。霍延询问了张汛一路见闻,张汛也简单介绍了雁门马邑的近况以及家族经营商队的一些经历,言语得体,见识不凡。
李蓄在一旁察言观色,愈发觉得张角推荐此人,绝非虚言。宴罢,霍延屏退左右,只留下李蓄与张汛二人。
“张先生,请随我来书房一叙。”霍延起身,神色转为郑重。
将军府的书房,灯烛通明。檀香在兽形铜炉中袅袅升腾,驱散了初夏夜晚的一丝燥意。霍延、李蓄、张汛三人围坐于一张宽大的檀木书案旁。案上摊开着居延城及周边区域的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屯田、集市、商路、烽燧等关键信息。
“张先生,”霍延开门见山,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汛,“此地再无外人。大贤良师信中言及先生乃聂公(聂壹)之后,为避祸改姓张氏。此等隐衷,先生能坦然相告,足见赤诚。霍延亦不瞒先生,我居延虽处边陲,然志不在苟安。屯田、练兵、护商、纳贤,所为者,乃是为我大汉守好这西北门户,更为有朝一日,能涤荡胡尘,复我河山!”
霍延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抱负与力量。
张汛闻言,胸中激荡,霍延的志向,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宏大!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将军雄心,令人感佩!先祖聂壹,虽因‘马邑之谋’未成而蒙垢,然其心昭昭,可鉴日月!后世子孙,无一日敢忘家国!张汛不才,唯通些商贾小道,略知胡地情弊。今得将军收留,愿倾尽所能,助将军成此伟业!”
(http://www.lingdianwx.com/book/QyQAAB.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lingdianwx.com。零点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lingdian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