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把火，西燎乌孙原！”他的声音充满煽动力，“乌孙国虽己式微，分裂为大小昆弥，但其遗民尚在，控弦之士仍有数万！且乌孙人与鲜卑，亦是世仇！当年檀石槐之父率部西侵，曾大破乌孙，杀其王，夺其地，乌孙人被迫西迁，此仇不共戴天！如今乌孙大小部落，散居天山北麓及热海（伊塞克湖）周边，对鲜卑恨意刻骨！”
“将军可再遣一精明强干、通晓胡语之使，携丝绸百匹、琉璃器皿、精制马具，并我居延所产上好‘飞雪纸’样本若干，以为觐见之礼。游说乌孙有威望之首领，陈明利害：鲜卑主力东调攻我居延，其西部防线必然空虚！此乃乌孙人复仇雪耻、夺回部分故土的绝佳良机！无需其正面硬撼檀石槐主力，只需派出精锐轻骑，效仿我居延战术，不断袭扰鲜卑西境！焚其粮草，断其补给线，掠其弱小部落！令檀石槐如芒在背，日夜不得安宁！袭扰之功成，我居延另有重谢！并允诺战后，开放商路，助其复兴！”
“袭扰疲敌！妙！”曹利眼中放光，“乌孙人骑湛，来去如风，袭扰正是其所长！”
李蓄的手指最后猛地向东一划，重重落在舆图东北角，一片用深绿色标注的区域——扶余国（松嫩平原）。
“第三把火，东引扶余兵！”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狠厉，“扶余国，立国己久，控弦数万，乃辽东塞外大国。其王尉仇台，素有野心。扶余与鲜卑，虽非死敌，但边境摩擦不断，草场、人口之争从未停歇。尤其是檀石槐崛起后，扶余深感压力，对其戒心日重！”
“此乃驱虎吞狼之策！”李蓄斩钉截铁，“我们立刻放出风声！通过可靠商队，尤其是往来辽东的商路，大肆宣扬——檀石槐己集结倾国之兵西征居延！其辽东故地，守备极其空虚！王庭精锐尽出，只余老弱妇孺！此乃扶余天赐良机！尉仇台若趁此良机，举兵北进，攻掠鲜卑辽东牧场，掳掠其人口牲畜，拓地千里，易如反掌！此等诱惑，尉仇台焉能不动心？即便他不敢倾国来攻，只要派出一支偏师在边境制造紧张，频繁挑衅，就足以让檀石槐心惊肉跳，不得不分兵东顾！”
李蓄一口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目光灼灼地看向霍延：
“将军！此三策，北联丁零，西结乌孙，东引扶余！三管齐下！丁零正面袭扰其腹地，乌孙袭扰疲敝其后方，扶余威胁牵制其侧翼！纵使檀石槐有十万控弦，他又能分出多少兵力真正投入我居延城下？他焉能不担心后院起火，根基动摇？只要这三把火有一把烧旺，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进退维谷！届时，其汹汹而来之大军，必成强弩之末！我居延坚城利兵，以逸待劳，何惧之有？”
厅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李蓄这纵横捭阖、借力打力的宏大战略所震撼。这己非一城一地之争，而是将整个北疆乃至东北亚的势力都纳入了棋局！以居延为支点，撬动万里疆域！
霍延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舆图。李蓄的手指划过的地方，仿佛燃起了无形的火焰。丁零的仇恨，乌孙的旧怨，扶余的野心…这些被檀石槐强权暂时压制的力量，在李蓄的谋划下，被精准地挑动、串联起来，化作三柄从不同方向刺向鲜霸心脏的利刃！
许久，霍延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决断：“此策，可行。李长史，人选、物资、路线、联络暗号，即刻拟定详细方略！务必隐秘！快！”
“诺！”李蓄肃然领命，眼中闪烁着棋局落子时的绝对自信。
匠作营深处，纸坊。
与外面弥漫的铁锈、煤炭和紧张气氛截然不同，纸坊区域弥漫着一股独特的草木清香和的水汽。
巨大的石臼旁，赤膊的工匠们喊着号子，奋力捶打着浸泡好的混合纤维浆料。纸槽边，经验丰富的抄纸匠人手持细密的竹帘，在乳白色的浆液中轻盈地一荡、一提、一覆，一张湿漉漉的纸膜便神奇地附着在帘上。
霍延在李蓄和张汛的陪同下，悄然来到此处。他卸下了冰冷的铁面，露出了略显疲惫却依旧专注的面容。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纸坊大匠鲁平手中那张刚刚被小工从烘墙上小心翼翼揭下的纸张上。
那纸张，与常见的粗糙、泛黄、厚薄不均的麻纸截然不同！
它薄如蝉翼，却韧性十足，鲁平双手捏着纸边轻轻抖动，纸张发出悦耳的沙沙声，竟无一丝破裂迹象。
纸面呈现出一种近乎雪白的莹润光泽，细腻平滑，几乎看不到明显的纤维纹理。
对着光线看去，纸张均匀透亮，毫无杂质晕染。
“将军！李长史！张司丞！”鲁平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双手捧着那张纸，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成了！飞雪纸！成了！”
张汛一个箭步上前，接过纸张，手指细细着纸面，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好！好纸！薄如云，韧如革，白胜雪！触手细腻如抚美玉！此等品质，莫说河西，便是洛阳、长安，也绝无仅有！鲁大匠，你们立下大功了！”
鲁平激动得老泪纵横：“全赖将军支持，张司丞运筹，我们反复试了上百次啊！用居延泽畔最韧的芦苇嫩芯为主料，加入少量胡杨树皮浆增加韧性，最关键的是这‘冻冰抛光’之法！将抄出的湿纸趁冻贴在光滑的石壁上，待其半冻结时，用光滑的卵石细细碾磨…去其毛糙，增其密实…才有了这般光洁！”
霍延接过张汛递来的“飞雪纸”，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细腻，纸张在手中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却又蕴含着一种内敛的坚韧力量。
他的目光落在纸面上，那近乎完美的洁白，像塞外初冬的第一场新雪，纯净得不染尘埃。
这薄薄的一张纸，凝结了多少日夜的心血，又蕴含着何等巨大的价值？它不仅是书写的载体，更是财富、是文化、是…破局的钥匙！
“飞雪纸…好名字。”霍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产量如何？可能速成一批？”
鲁平连忙道：“禀将军！工艺己定型，如今匠人们也熟练了。只要原料充足，人手够用，全力赶工，旬日之内，可得…可得千张！”
“千张？”张汛眉头一皱，“太少！远远不够！洛阳权贵何其多？要开路，要堵悠悠众口，这点数量，杯水车薪！”
李蓄却目光一闪，上前一步：“将军，张司丞，此物贵精不贵多！千张极品‘飞雪纸’，足矣！”
他看向霍延，眼中闪烁着洞悉人心的锐利光芒：“将军，洛阳调令，如箭在弦，避无可避。李蓄前番三策，乃解鲜卑兵锋之危。而此调令之困，亦需双管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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