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灯光在深夜十一点准时熄灭，
如同一个无声的休止符，强行掐断了空气中弥漫的紧绷。
江小凡最后一个起身，手指在关机键上停留片刻，
屏幕映着他眼底深重的疲惫。
EDG教练组针对他们下路设计的“四包二”战术细节还在脑海中盘旋，像一张无形的网。
他需要休息，需要绝对的冷静，需要把那些纷乱如麻的情感暂时剥离。
走廊昏暗而寂静。
他走向自己的房间，脚步在厚实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经过苏雨晴紧闭的房门时，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门缝下没有透出丝毫光亮，里面一片死寂，仿佛主人已经沉入深海。
那道空荡的无名指和那句轻飘飘的“不配拥有新的开始”，
像冰冷的针，再次刺入他混乱的思绪。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继续向前。
陈默的房门同样紧闭。
但里面并非一片黑暗。
门缝下透出屏幕幽冷的蓝光，断断续续传来极其轻微的、带着某种压抑节奏的敲击声。
不是训练，更像是在发泄。
江小凡能想象到她独自坐在黑暗中，对着某个需要极限操作的界面，
用近乎自虐的方式消耗着手腕所剩无几的耐力和精神，
试图淹没那些被强行撕开的伤口。
他抬起手，想敲门，最终却无力地放下。
任何话语，在此刻的陈默面前，都显得苍白而多余。
他只能在门外站了几秒，听着那压抑的敲击声，
感受着门板后传递出的孤绝与痛楚，然后沉默地离开。
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他刚掏出房卡，旁边林菲菲的房门“咔哒”一声被拉开了。
林菲菲似乎刚洗过澡，头发还带着湿气，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她穿着一件印着巨大卡通猫咪的宽大T恤，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
露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光着脚踩在地毯上。
脸上没有化妆，素净得能看清眼底淡淡的青黑，
少了几分平日的张扬明艳，多了些少女的柔软和……一丝藏不住的憔悴。
看到江小凡，她显然也愣了一下，眼神瞬间有些慌乱，
下意识地想缩回门后，但身体却僵在了原地。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呃……还没睡？”
江小凡有些干涩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掠过她光洁的腿和T恤下若隐若现的曲线，随即立刻强迫自己移开。
林菲菲的脸颊飞起两朵可疑的红晕，
她不自在地扯了扯过大的T恤下摆，试图遮掩更多，
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别扭：
“……嗯。
复盘刚结束？EDG那套‘四包二’……”
她试图把话题拉回比赛，但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江小凡疲惫的脸，
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嗯，有点棘手。”
江小凡点头，顺着她的话，“厂长抓机会的能力太强，配合Scout的游走，下路压力会很大。
你和雨晴姐要……” 他下意识地开始分析战术。
“我知道！”
林菲菲突然打断他，声音拔高了一点，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倔强，“我们会扛住的！不用你操心！”
她像是被自己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咬了咬下唇，
眼神闪烁地低下头，盯着自己踩在地毯上的脚趾。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
走廊里只有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那个……”
林菲菲忽然又抬起头，眼神有些躲闪，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我房间的热水壶坏了……能……能借你房间的热水冲杯牛奶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手指紧张地绞着T恤的下摆，
目光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和不易察觉的试探。
这借口蹩脚得近乎透明，在深更半夜，穿着清凉，出现在他房门口。
江小凡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着林菲菲微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那点小心翼翼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火苗，
看着她身上那件明显属于他尺码的、印着卡通猫的宽大T恤——
那是去年城市争霸赛主办方发的纪念品，
他随手塞给怕冷的她当睡衣，没想到她还留着穿。
拒绝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理智在疯狂叫嚣：秦雪的警告，苏雨晴的疲惫，
陈默的伤痛，还有他自己立下的“暂时封存”……
此刻任何多余的接触，都是引线。
但看着她眼底那点微弱的光，看着她强装镇定下微微颤抖的肩膀，
想到她塞给自己饮料时指尖的温热，想到她赛场上不顾一切的打法背后可能隐藏的、想证明什么的渴望……
那句冰冷的拒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进来吧。”
江小凡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刷开房门，侧身让开。
林菲菲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丝惊喜的涟漪。
她飞快地“嗯”了一声，低着头，像只受惊又雀跃的小兔子，
从他让开的缝隙里钻了进去，留下淡淡的沐浴露清香和洗发水的果香。
江小凡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简洁到近乎冷硬。
除了必要的家具设备，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
只有书桌上，一个印着PR队标的马克杯里插着几支已经有点蔫了的满天星干花，是上次比赛后某个粉丝硬塞给他的。
林菲菲目标明确地直奔窗边小吧台上的电热水壶，背对着他，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宽大的T恤随着她的动作，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和挺翘的轮廓，
在昏暗的床头灯光下，散发着青春而的气息。
江小凡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走到书桌前，假装整理散落的战术笔记，心绪却乱成一团。
“你……你胃不舒服？”
林菲菲背对着他，一边摆弄水壶，一边没话找话，
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看你晚上牛奶喝得急。”
她指的是苏雨晴那杯。
“还好。”江小凡简短回答，手指无意识地着纸张边缘。
水壶发出轻微的嗡鸣，开始加热。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水声和两人略显局促的呼吸声。
暧昧又尴尬的气氛无声地蔓延。
“那个……EDG的Meiko，”
林菲菲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空的玻璃杯，
似乎想打破沉默，眼神却不敢看江小凡，
“他锤石的灯笼……角度很刁钻。
今天训练赛，雨晴姐帮我挡了一次钩，好险……”
她试图把话题再次拉回安全区。
“嗯，Meiko的开团嗅觉是顶级的。”
江小凡点头，顺着她的话分析，
“所以视野一定要做深，提前预判他的位置。
你和雨晴姐的沟通要……”
“我知道了！我说了我们会注意的！”
林菲菲突然又有些烦躁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委屈的鼻音，
“你能不能……能不能别总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叮嘱？”
她抬起头，眼圈微微发红，漂亮的杏眼里水光潋滟，
直直地看着江小凡，带着一种被忽视的控诉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我打得再不好，也是LPL的ADC了！
我能扛压！我能输出！
我……我不是需要你时时刻刻保护的花瓶！”
她的话语像连珠炮，带着压抑已久的情绪。
说完，她似乎耗尽了勇气，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水壶“嘀”的一声，水开了。
白色的蒸汽袅袅升起。
江小凡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她发红的眼圈，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张了张嘴，那句“我没有把你当花瓶”在喉咙里滚了滚，
最终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走上前，没有碰她，
只是拿起热水壶，动作有些生硬地往她手里的玻璃杯注入滚烫的开水。
氤氲的热气瞬间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小心烫。”他低声说，声音低沉而温和。
林菲菲身体一僵，没有抬头，只是紧紧握着温热的玻璃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驱散了一些夜里的寒意，
也似乎……熨帖了一丝心底的委屈。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开水注入杯中的哗啦声，和两人之间那层被热气模糊的、名为“克制”的薄纱。
江小凡倒好水，放下水壶。
看着林菲菲低垂的头顶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心底那片被强行冰封的柔软角落，再次被这无声的依赖和倔强轻轻触动。
他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承诺太重，他背负不起。
安慰太轻，显得虚伪。
解释？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徒劳。
最终，他只是伸出手，
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轻轻拍了拍她放在吧台上的、那盒她带来的牛奶粉。
“冲好早点回去休息。”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队长式的沉稳，“明天……会是硬仗。”
林菲菲的身体再次僵住。
她慢慢抬起头，眼圈更红了，但里面的水光被强行逼了回去。
她看着江小凡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脸，
看着他眼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和刻意的疏离，
眼底那点微弱的希冀，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彻底黯淡下去。
“……知道了。”
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快速撕开牛奶粉包装，将粉末倒入热水杯中，用勺子胡乱搅动着。
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急促。
白色的粉末在热水中溶解，散发出香甜的气息，却无法溶解空气中弥漫的苦涩和失落。
她端起那杯温热的牛奶，低着头，
从江小凡身边快步走过，带起一阵混合着牛奶香和果香的风。
“谢谢你的热水。”
她的声音闷闷的，消失在门口。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里面所有未竟的话语和复杂的气息。
江小凡站在原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甜香和牛奶的味道。
他抬起手，看着刚才拍过牛奶粉盒子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纸盒的粗糙纹理。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冰冷的夜风灌入，吹散了房间里的温热和甜腻。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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