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更鼓刚刚敲过西更,然而坤宁宫产房内的烛火却比白昼还要炽烈。那明亮的火光透过紧闭的殿门,隐隐约约地映照在墨承煜的脸上,使得他的面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草药味,这两种味道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而在这股气息中,还夹杂着稳婆们急促的指令声,这些声音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墨承煜站在紧闭的殿门外,他的身体紧绷着,仿佛随时都会崩溃。他的玄色常服的袖口己经被他自己攥得发皱,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焦虑。他的耳边不断传来晚晚压抑却撕心裂肺的痛吟,每一声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神经上,让他的心如刀绞。
“陛下,产房内秽气重,您还是暂避……”李德全的劝阻声未落,只听产房内一声凄厉的痛呼骤然拔高,紧接着是稳婆惊慌的呼喊:“皇后娘娘力气不足了!皇嗣头部己见,快!再加把劲!”
墨承煜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突然发力猛地推开了挡在面前的李德全。他的动作如此迅猛,以至于李德全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狠狠地撞开了。
墨承煜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见到晚晚。他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扇紧闭的木门,仿佛这扇门是他和晚晚之间最后的阻碍。
当他撞开那扇门时,一股热浪和浓烈的血腥气息如同一股洪流般向他席卷而来。但他的目光却在瞬间被锁定在榻上那个几乎脱力的身影上。
晚晚的发丝己经完全被汗水湿透,它们黏腻地贴在她那苍白如纸的脸颊上,让她看起来格外憔悴。她的嘴唇因为过度用力而被咬得泛白,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失去血色。
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青,显示出她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她的腹部仍在剧烈地起伏着,那是生命降临前最后的搏杀,每一次的起伏都像是在与死神做最后的抗争。
“墨承煜……”晚晚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微弱而又飘忽。她努力地睁开眼睛,视线渐渐清晰,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如疾风般冲进房间。
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与汗水交织在一起,顺着晚晚苍白的脸颊滑落。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我快没力气了……”
墨承煜心急如焚,他几步冲到榻边,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了晚晚那只冰冷颤抖的手。他完全不顾及她手上的血污,仿佛那根本不存在一般。他的掌心紧紧贴合着她的手背,传递着自己的温暖和力量。
墨承煜的另一只手轻轻地覆盖在晚晚汗湿的额头,指尖感受到了她因疼痛而紧绷的肌肉。他心疼地看着她,柔声说道:“看着朕,晚晚,看着朕!”
晚晚的目光缓缓地落在墨承煜的脸上,那是一张充满关切和爱意的面庞。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焦急和决心,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她。
“我们一起把糖糖带来,嗯?”墨承煜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就像在御花园里,你不小心摔进朕怀里那样。这一次,朕带你和他一起走出去,一定可以的。”
他的声音仿佛具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如同雷霆万钧一般,震慑着晚晚的心灵。他的黑眸中,恐惧与坚定交织在一起,犹如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烧着晚晚那逐渐模糊的意识。
晚晚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腹中的胎儿正在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那强烈的胎动犹如惊涛骇浪一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的身体,似乎要将她的身体撑破。每一次胎儿的顶动都伴随着一种撕裂般的剧痛,让晚晚几乎无法承受。
然而,就在这痛苦的时刻,稳婆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狂喜:“用力!皇后娘娘!看到头了!”这声音如同黎明前的曙光,给了晚晚一丝希望和勇气。
晚晚紧咬着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眼神坚定而充满决心。在墨承煜那充满鼓励和温暖的目光注视下,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努力地向下用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被撑开的剧痛,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被撕裂,但她知道,这是她和那个小生命共同战斗的时刻。每一次胎动都像是在告诉她,他们不是孤单一人在努力,而是肩并肩,共同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墨承煜始终紧握着她的手,他的掌心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温暖和力量。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晚晚的脸庞,即使看到她疼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他也只是轻轻地用指腹擦去她额头上的冷汗,给予她无声的支持和安慰。
“哇——!”
一声响亮而尖锐的啼哭声突然划破了产房的紧张氛围,如同一道惊雷在墨承煜耳边炸响。那哭声起初微弱,像是初生的婴儿在试探这个世界,但很快,哭声变得洪亮有力,充满了新生的倔强与生命力。
墨承煜的身体猛地一震,握着晚晚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怔怔地望向稳婆手中那个被羊水包裹的小生命——她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啼哭,小小的拳头在空中胡乱挥舞,仿佛在向这个世界宣告她的到来。
“陛下,是位公主!恭喜陛下!皇后娘娘平安!”稳婆喜极而泣,连忙将婴儿用干净的锦被包裹好,小心翼翼地抱到墨承煜面前。
墨承煜伸出手,指尖抖得几乎无法触碰那柔软的襁褓。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掌心传来婴儿温热的体温,那微弱的心跳透过锦被清晰地传到他的掌心。一滴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婴儿皱巴巴的脸颊上,惊得小公主哭得更响了。她的哭声充满了力量和生机,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她己经准备好迎接这个全新的世界。
“晚晚……你看,我们的糖糖……”他转过身,将襁褓小心翼翼地递到晚晚面前,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他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有初为人父的喜悦,也有对妻子晚晚的深深担忧。襁褓中的小生命,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也是他们共同经历苦难后的希望之光。
晚晚虚弱地睁开眼,看着襁褓中那个小小的生命,泪水再次涌出。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女儿的脸颊,却被墨承煜轻轻握住。他将晚晚的手指与婴儿的小手叠在一起——小公主的手只有他的拇指大小,皮肤,手指微微蜷着,像是在寻找依靠。她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你看,她像你,”墨承煜的指尖轻轻拂过婴儿的眼尾,那里果然有一颗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浅褐色小痣,“和你右眼角那颗一模一样。”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温柔和骄傲,仿佛在向晚晚展示一件无价的珍宝。
晚晚看着女儿,嘴角扬起一抹虚弱却幸福的笑,视线转向墨承煜:“名字……是叫念棠,还是承安?”她想起之前关于名字的争论,想起冷宫旧址的海棠,想起他曾说过的“承继安宁”。每一个名字都承载着他们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对这个小生命的深深爱意。
墨承煜低头,在她汗湿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气息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爱意:“叫墨念安。”他顿了顿,黑眸深深望进她的眼底,一字一句道,“念你,安我。”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许下一生的承诺。
念你,是他此生不渝的执念;安我,是她予他岁月静好的安稳。这三个字,道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心意。他希望这个名字能够成为他们爱情的见证,成为他们共同守护的宝贝的庇护。
晚晚闭上眼,泪水顺着鬓角滑落,嘴角却带着满足的笑意。墨念安,这个名字真好。它不仅代表了他们对女儿的爱,也代表了他们对彼此的承诺和对未来的希望。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他们的心紧紧相连,共同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共同期待一个充满爱与安宁的未来。
张院判上前诊脉,脸色凝重,他仔细地感受着皇后娘娘脉搏的跳动,眉头紧锁,显得十分担忧。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陛下,皇后娘娘产后气血大亏,身体极为虚弱,需好生静养,万不可再劳心劳力。”他的语气中透露出对皇后健康的深切关怀,同时也提醒着皇上,此刻的皇后需要的是绝对的安宁和细心的照料。
墨承煜听到张院判的话,心中一沉,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小心翼翼地将刚刚出生不久的墨念安交给一旁的乳母,然后转身坐在晚晚床边,亲自拿起梳子,动作轻柔地替她梳理汗湿打结的发丝。他的指尖划过她苍白的脸颊,心中涌起后怕与疼惜。他看着晚晚那憔悴的面容,不禁回想起她怀孕期间的种种不易,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都怪朕,让你受这么大的罪。”他低声道,语气中满是自责。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充满了对晚晚的歉意。他深知,晚晚为了生下这个孩子,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晚晚虚弱地摇摇头,握住他的手:“不怪陛下……是糖糖……她很乖。”她的声音虽然微弱,但话语中透露出对孩子的爱和对墨承煜的宽慰。她知道,墨承煜作为一国之君,肩上的担子己经够重,她不想让他再为自己的身体状况担忧。
乳母将包裹好的墨念安抱过来,小公主己经停止了啼哭,正睁着乌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她的小脸蛋上还带着新生儿特有的红润,显得格外可爱。墨承煜接过女儿,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她眼尾那颗和晚晚如出一辙的小痣,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他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小脸,心中充满了初为人父的喜悦和感动。这一刻,他仿佛忘记了所有的国事和烦恼,只想好好地守护着这个小生命和她的母亲。
他俯身在女儿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墨念安,你听着,”他的视线转向沉睡的晚晚,眼神温柔而坚定,“以后要像朕一样,护好你母妃。她是这世上最勇敢、最美好的女子,是朕和你一辈子都要守护的人。”
小公主似乎听懂了父亲的话,小嘴微微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呢喃。
墨承煜抱着女儿,守在晚晚床边,一夜未眠。他看着晨光透过窗棂洒进产房,落在晚晚安详的睡颜和女儿的小脸上,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安宁。过去的种种凶险、朝堂的尔虞我诈、苏璃余孽的阴谋诡计,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过眼云烟。
他轻轻拿起晚晚的手,放在女儿的襁褓上,感受着她们母女的温度。墨念安,念你,安我。这个名字,不仅是对晚晚的思念与感激,更是他对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的珍视与守护。
殿外传来宫女们轻声的祝贺,李德全在门外低声禀报:“陛下,太后遣人送来了百年人参和东阿阿胶,贺喜陛下喜得公主。”
“知道了,”墨承煜头也未抬,目光始终停留在妻女身上,“传令下去,坤宁宫闭门静养,非紧要事,不得惊扰皇后与公主。”
“是。”
墨承煜低下头,看着墨念安眼尾那颗小小的痣,又看向晚晚沉睡时依旧紧蹙的眉头,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替她抚平。他俯身在晚晚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晚晚,谢谢你。从今往后,朕与念安,会护你一世安稳。”
阳光渐渐铺满整个产房,温暖而明亮。墨承煜抱着墨念安,守在晚晚床边,听着妻女均匀的呼吸声,终于露出了释然的微笑。这深宫中的帝后同心,历经风雨,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最珍贵的新生。而那个名为墨念安的小公主,将在父母的宠爱与守护下,在这红墙之内,开启她充满爱与希望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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