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笑声歇。
演武场上只剩下石玄曜粗重如破旧风箱般的喘息。
每一口吸入的空气,都带着砭人肌骨的寒意。
也带着紫菀草奇毒催发的、深入骨髓的麻痒与剧痛。
但他那双赤红的眸子,却亮得吓人。
如同两团在深渊中燃烧的鬼火。
闪烁着玉石俱焚的疯狂与决绝。
三日!
命运只给了他三日时间!
三日之后,石鳖城的血月一旦升起。
他这条 “潜龙” 便会成为祭品,万劫不复!
而在此之前,石家坞堡。
这座承载了他二十年屈辱与仇恨的囚笼。
随时可能在 “清道夫” 与南楚的内外夹击下,化为一片焦土!
退无可退!
避无可避!
唯有…… 死战求活!
“秦雄!”
石玄曜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仿佛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钢铁。
“点集坞堡所有可战之士,一刻钟后,演武场集合!”
秦雄心头一凛。
他从石玄曜那近乎癫狂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种毁天灭地的决心。
他知道,石少主此刻下的命令,绝非儿戏!
“少主,我们……”
秦雄想问,他们要去做什么。
面对如此绝境,他们这点兵力,又能做什么?
“执行命令!”
石玄曜暴喝一声,眼神如刀,刮过秦雄的脸颊。
秦雄心中一寒,将所有疑问咽回肚中。
沉声应道:“末将遵命!”
说罢,他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肃杀与利落。
石玄曜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些依旧在捉对搏杀,浑身蒸腾着白气的精壮汉子。
这些,是他最后的底牌。
一群刚刚开始磨砺爪牙的雏狼。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内翻腾的毒火与心头的狂躁。
他知道,愤怒和疯狂,解决不了问题。
越是绝境,越需要冷静!
他走到点将台的边缘,俯瞰着整个坞堡。
这座坞堡,是祖父石弘渊经营了数十年的巢穴。
也是囚禁了他二十年的牢笼。
如今,它即将成为他与 “玄鸟” 博弈的第一块,也是最后一块棋盘。
“来人!”
石玄曜沉声道。
一名亲兵头领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少主有何吩咐?”
“去,将我母亲独孤氏,‘请’到这里来。”
石玄曜的语气平静,但 “请” 字却咬得极重,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
阴信中提及母亲与独孤部,以及那句 “亦要防之”,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不知道母亲究竟隐瞒了多少。
也不知道独孤部在这盘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但此刻,他需要母亲所知的那些 “石家秘辛”。
或许,那里面就藏着破局的关键!
亲兵头领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石玄曜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份火漆阴信的残片。
“洛阳有变,贺拔浑内部分裂,有‘清道夫’欲借南楚之刀,清洗‘不洁血脉’……”
“凌肃之非主谋,乃看守祭品之犬……”
这两条信息,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既然 “玄鸟” 要借南楚之刀,那么他,何不也借力打力?
既然凌肃之只是看门狗,那么打狗,就要打给主人看!
一刻钟后。
坞堡内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男子,约莫三百余人,尽数集结在演武场上。
他们大多是石家坞堡的家生子、部曲,以及石弘渊暗中招揽的亡命之徒。
这些人,对石家忠心耿耿,也习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
他们虽然装备简陋,许多人甚至还穿着操练时的短打。
但眼神中的悍勇与杀气,却丝毫不减。
石玄曜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玄色劲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身旁的秦雄,己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皮甲,手按腰间战刀,神情凝重。
独孤氏也被两名亲兵 “请” 到了点将台下。
她看着演武场上这肃杀的阵势,又看了看台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亮得骇人的儿子。
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与不解。
“云儿,你…… 你要做什么?”
独孤氏的声音带着颤抖。
石玄曜没有看她,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三百张或年轻或沧桑,却同样带着决绝的脸庞。
“兄弟们!”
石玄曜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我石玄曜,不,元玄曜,今日有一事相求!”
他自报名号时,特意强调了 “元” 姓。
这让台下的独孤氏浑身剧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秦雄也是瞳孔一缩,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姓氏背后所代表的惊天秘密。
演武场上的部曲们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氛。
“数个时辰前,我从先祖遗物中,得知了一个埋藏了二十年的血海深仇!”
“永熙三年,洛阳宫变,孝武皇帝元修,并非西狩,而是被奸佞构陷,惨死宫中!”
“我元氏宗族,忠良之后,在那场宫变中,血流成河,尸骨无存!”
“而我,元玄曜,便是孝武皇帝嫡孙,太子元赞的遗孤!”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震得目瞪口呆!
他们追随的石家少主,竟然是前朝皇孙?!
独孤氏更是泪流满面,捂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没想到,儿子竟然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在这样的场合,揭开自己的身世!
“策划那场宫变的,是一个名为‘贺拔浑’的鲜卑旧贵组织,他们以‘玄鸟’为图腾,妄图颠覆朝纲,复辟旧制!”
“二十年来,他们如同附骨之蛆,潜藏在北魏的每一个角落,操控人心,荼毒忠良!”
“黑风谷三十名兄弟的惨死,便是拜他们所赐!”
“我的养母,乞活军掌旗官郝兰若将军,亦是惨死在他们的阴谋之下!”
石玄曜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充满了血与火的控诉!
“如今,这群丧心病狂的‘玄鸟’,更是布下了绝户毒计!”
“他们要在三日之内,于石鳖城设下玄鸟祭坛,用我这条所谓的‘潜龙’血脉,血祭他们的邪恶圣物!”
“同时,他们勾结南楚,调动兵马,欲将我石家坞堡,夷为平地,将我们所有人,斩尽杀绝!”
此言一出,演武场上顿时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骇与愤怒交织的神情!
“天杀的玄鸟!”
“跟他们拼了!”
“少主,我们跟你干!”
群情激奋,杀声震天!
石玄曜伸出双手,虚按一下,场面渐渐平息。
“兄弟们,我们己经没有退路!”
“三日之内,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我元玄曜,今日在此立誓!不将‘玄鸟’妖孽连根拔起,誓不为人!”
“我欲效仿先祖,行险一搏!目标,沧海郡都尉府!”
“凌肃之,便是‘贺拔浑’在沧海郡的爪牙,更是残害郝兰若将军的元凶之一!”
“我要用他的狗头,祭奠我惨死的袍泽!用他的鲜血,警告那些躲在暗处的‘玄鸟’!”
“此去,九死一生!”
“怕死的,现在可以退出!”
“愿随我赴死者,请满饮此杯!”
石玄曜说罢,从亲兵手中接过一只粗瓷大碗,满满一碗烈酒!
他高高举起酒碗,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愿随少主,死战不退!”
秦雄第一个跨前一步,从石玄曜手中接过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将碗狠狠摔在地上!
“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三百名部曲,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他们纷纷从石玄曜面前接过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将碗摔得粉碎!
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悍不畏死的决绝!
独孤氏看着眼前这一幕,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知道,她的儿子,这条沉睡了二十年的真龙,终于要腾空而起了!
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即便等待他们的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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