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玄曜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
小腹的剧痛与紫菀草的毒素如两股洪流，在他体内肆虐。
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巨浪抛起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耳边，是模糊的喊杀声，是秦雄绝望的怒吼，以及…… 张穆之那句诡异的低语：“活下去…… 少主…… 这是…… 为了石家……”
是为了石家？
为了石家，就要刺杀石家少主？
这荒谬的逻辑，在石玄曜混乱的脑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想挣扎，想质问，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就在他即将彻底坠入无边黑暗之际，一股冰凉而带着淡淡药香的气息，猛地灌入他的鼻腔。
紧接着，他感觉到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臂，将他从冰冷的地面托起，带着他迅速移动。
他勉强睁开一线眼缝，模糊中，看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 是独孤氏。
她脸上早己没有了往日的压抑与柔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激发的血性和坚定。
她的发髻散乱，几缕发丝沾着血迹，但那双眼眸，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云儿！活下去！”
独孤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坚定，她紧紧搀扶着石玄曜，在狭窄而漆黑的密道中疾行。
她的步伐奇特，仿佛在跳一种诡异步法，在黑暗中精准地避开障碍，速度极快。
石玄曜这才意识到，他竟然被独孤氏带入了都尉府内的一条密道！
这条密道与廊柱浑然一体，若非独孤氏刻意为之，根本难以察觉。
他回想起阴信中那句 “汝母独孤氏，所知石家秘辛，或能助汝破局”，以及她之前展现出的对都尉府地形的熟悉，心中疑窦丛生。
母亲，究竟还有多少秘密瞒着他？
密道蜿蜒曲折，空气潮湿而混浊，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石玄曜的伤口不断渗血，紫菀草的毒素也在疯狂发作，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腐蚀。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
独孤氏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状况，她咬了咬牙，加快了速度。
她的体力显然也己透支，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滑落，但她始终没有松手，死死地支撑着石玄曜。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们从一处隐蔽的山洞口钻出，重见天日。
洞口被茂密的灌木和藤蔓遮掩，若非仔细寻找，根本无法发现。
外面，己是黎明时分，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但沧海郡城的方向，依旧浓烟滚滚，火光隐约。
独孤氏立刻将石玄曜安置在一块平坦而干燥的岩石上，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跌倒，但她强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药包。
“云儿…… 撑住！”
她颤抖着手，从药包中取出几片干枯的草药，又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的青铜药铃。
药铃古朴，其上雕刻着玄奥的鲜卑图腾，散发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微光。
她将草药碾碎，混入药铃中流出的一滴翠绿色液体，那液体晶莹剔透，却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药香。
独孤氏迅速将混合后的药膏敷在石玄曜小腹的伤口上。
“这是…… 破风刀伤药秘录中的…… 以毒攻毒之法……”
独孤氏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可以暂时压制你体内的紫菀草毒…… 但你伤势太重，必须尽快找到林妙音…… 她能彻底为你拔除毒根。”
石玄曜的意识在药物的作用下，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感觉到一股清凉渗入伤口，剧痛似乎有所缓解，但那股深入骨髓的麻痒感却仍在。
他看到母亲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以及眼中深深的疲惫与心疼，心中五味杂陈。
“母亲…… 这条密道…… 你为何知道？”
石玄曜虚弱地问道，他想起了阴信中的警告：“独孤部，亦有玄鸟之影！”
独孤氏的身体微微一僵，她看着儿子那双清醒却充满疑问的眼睛，知道有些事情，她再也无法隐瞒。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与回忆。
“这条密道…… 是二十年前，我随你外祖父秘密来访石家坞堡时，与你祖父石弘渊秘密修建的。”
“当时，洛阳风云诡谲，你外祖父察觉到宫中异动，而你祖父也隐约察觉到‘贺拔浑’与‘玄鸟’的渗透，他们担心会有不测，特意修此密道，以备不时之需。”
“你外祖父…… 独孤信？”
石玄曜艰难地问道。
独孤氏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是的。当时，独孤部虽为鲜卑八大部之一，却也身不由己。”
“你外祖父身为朝中重臣，却暗中与你祖父互通消息，试图查清‘玄鸟’的真正目的。”
“他曾告诉我，‘玄鸟’的势力远超想象，他们渗透极深，甚至连独孤部内部，也有他们的影子。”
“所以…… 阴信上说‘独孤部，亦有玄鸟之影’，是真的？”
石玄曜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苦涩。
独孤氏的脸色更加苍白，她垂下眼帘，声音低沉而痛苦：
“是的…… 独孤部中，有一支名为‘暗鸦’的秘密分支，他们世代侍奉‘玄鸟’。”
“你外祖父曾试图清洗他们，但最终…… 未能成功。”
“‘暗鸦’之人，行事隐秘，他们是‘玄鸟’最锋利的爪牙，也是‘清道夫’的执行者。”
“张穆之……”
石玄曜喃喃道，脑海中浮现出张穆之刺他时那句 “为了石家” 以及他眼中复杂的悲哀。
独孤氏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张穆之？他…… 他怎么了？！”
石玄曜将都尉府内发生的一切，以及张穆之的背叛，简要地告诉了独孤氏。
当听到张穆之那句 “为了石家” 时，独孤氏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这…… 这不可能！”
她痛苦地捂住嘴，“张穆之是张家后人…… 张家世代忠于石家，他们是石家的死士！”
“当年，先祖石弘渊为了保护你，曾将你交给张家抚养过一段时间，张穆之的父亲，更是为了保护你而死！”
“什么？”
石玄曜心头一震。他从未听过这些。
“张家…… 他们与石家之间，还有更深一层的联系……”
独孤氏的声音变得更加晦涩，“那是一种古老的誓约，他们以血脉为代价，守护石家代代相传的秘密……”
“或许…… 张穆之的背叛，并非你所想的那样简单。”
“他或许…… 是被迫的。‘清道夫’，他们清洗的‘不洁血脉’，指的正是像你这样，拥有元氏皇族血脉，却不被‘玄鸟’认可的潜龙！”
石玄曜闭上眼睛，他感到一阵眩晕。
张穆之的背叛，母亲的秘密，独孤部的 “暗鸦”，以及那所谓的 “不洁血脉”……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凌肃之己死，但真正的敌人，那些隐藏在幕后的 “玄鸟”，那些欲 “清洗不洁血脉” 的 “清道夫”，以及虎视眈眈的南楚，都还未曾真正浮出水面。
石玄曜虽然侥幸生还，但他小腹的刀伤，不仅仅是肉体上的创伤，更是信任的崩塌。
张穆之的背叛，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底。
三日之期，血月将临。
他，这条身负皇族血脉，却被逼入绝境的 “潜龙”，将在更深的阴谋与背叛中，挣扎求生，寻求那唯一的破局之法。
独孤氏看着儿子苍白的面容，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她知道，这一夜，儿子的身世彻底暴露，也彻底卷入了那场深不见底的漩涡。
而她，也不得不将那些尘封了二十年的秘密，重新摆上台面。
“云儿……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沧海郡，前往洛阳！”
独孤氏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你祖父当年，在洛阳城内也布下了暗线，或许能找到破局的关键。”
“而且，你孔庆之将军的警告，洛阳有变，贺拔浑内部分裂，正是我们浑水摸鱼的机会！”
石玄曜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的洛阳之行，将不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揭开永熙宫变的真相，为了阻止那场足以颠覆北魏的血腥祭祀，为了…… 活下去，并重塑这乱世的格局！
风，呼啸而过，带着血腥与硝烟的味道。
远方的天际，一轮血红色的弯月，正悄然升起，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席卷北魏大地。
(http://www.lingdianwx.com/book/QyZAZZ.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lingdianwx.com。零点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lingdian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