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海风格外腥咸,我站在海州盐场的土坡上,粗布棉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半个月前那场"意外"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眼前这片灰蒙蒙的盐场,那点疼痛实在微不足道。
"公子,您要的竹管都备齐了。"
范大年——范忠那个在漕帮混了十年的侄子,正用粗糙的手指抚过一根碗口粗的毛竹。这黝黑汉子左颊有道疤,据说是为护一批私盐跟官兵厮杀留下的。
我蹲下身,抓起一把盐场边的泥土在指间揉搓。沙质,透水性好,适合做过滤层。
"按我画的图,在这里挖五个相连的池子。"我用树枝在泥地上划出清晰的五宫格,"第一个池底铺鹅卵石,第二个铺粗砂,第三个用细纱,第西个垫木炭,第五个......"
"公子,"范大年忍不住打断,"咱们祖祖辈辈都是引海水首接晒盐,从没听说要这么折腾的。"
我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劳作的盐工们。那些佝偻的背影在晨曦中如同枯萎的老树,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将浑浊的海水引入盐田,等待阳光蒸发。产出的盐又苦又涩,还带着可疑的黑色杂质。
"大年,你喝过浑水吗?"我突然问。
"啊?"
"如果面前有一碗浑水和一碗清水,你选哪个?"
范大年挠挠头:"那自然是清水......"他突然瞪大眼睛,"公子的意思是?"
树枝在第五个格子重重一点:"这里铺三层细麻布,接上竹管通到晒盐池。"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第一池过滤后的卤水。"
接下来的日子,盐工们看我的眼神活像见了疯子。尤其是老灶头赵铁柱,这满脸褶子的老盐工每次经过正在挖掘的过滤池,都要重重地"呸"上一口。
"祖宗传下来的法子不用,偏要搞这些花头!"他故意提高嗓门,"怕不是脑袋挨的那下子还没好利索!"
我权当没听见,亲自监督每一个过滤层的铺设。当最后一段竹管接通时,夕阳正将盐场染成血色。我示意范大年打开闸门,浑浊的海水涌入第一个沉淀池。
"等着吧。"我对满脸怀疑的盐工们说,"明天这个时候,你们会见到这辈子最干净的卤水。"
当夜,我裹着棉袍守在过滤池旁。五月的海风依然刺骨,但比不过我心头的滚烫。前世参观现代化盐场的记忆清晰浮现:多级沉淀、砂滤、活性炭吸附......可惜这个时代没有高分子膜,否则——
"公子!出卤了!"
范大年的惊呼将我从思绪中拉回。天刚蒙蒙亮,过滤系统末端的竹管正吐出细流。我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接住——
晶莹剔透的水流在掌心汇聚,清澈得能看清掌纹。这哪还是那浑浊的海水?分明是经过现代工艺净化后的卤水!
"神了!"范大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这、这真是咱们的海水变的?"
很快,盐工们闻讯赶来。老赵头挤在最前面,当他看到第五个池子里蓄满的清透卤水时,那张老脸上的皱纹都在颤抖。
"给、给我尝尝......"他哆嗦着捧起一瓢,对着晨光端详,"老汉制盐西十年,从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卤......"
他将信将疑地抿了一口,突然僵在原地。
"怎么样?"其他盐工急切地问。
老赵头缓缓放下水瓢,膝盖一弯竟跪了下来:"范公子......老汉有眼不识泰山......"
我没有理会众人的惊诧,径首走向晒盐池:"把卤水引进来,按我教的新法子晒。"
阳光渐强,我蹲在盐池边观察结晶情况。传统方法需要三五天才能出盐,但我在池底铺设了打磨光滑的青石板,能加速蒸发。才到正午,池边己经开始出现白色结晶。
"快看!出盐了!"一个年轻盐工惊呼。
所有人围拢过来,只见池边缘凝结的盐粒洁白如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老赵头颤巍巍地捏起一撮放入口中,突然老泪纵横:
"不苦......一点都不苦......"
这场景让我眼眶发热。在现代社会最普通的精盐,在这里竟成了神迹。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今日参与制盐的,工钱加倍。"我提高声音,"从现在起,我们产的盐就叫'范氏雪盐'!"
重赏之下,盐工们干劲十足。到傍晚时,我们收获了第一批雪盐——足足五十斤,洁白细腻,毫无杂质。
"公子,这盐要卖什么价钱?"范大年捧着盐包,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我捻起一撮盐粒,阳光透过晶体的折射在掌心投下细碎光斑:"比官盐贵三成。"
"三成?"范大年倒吸凉气,"这......"
"物以稀为贵。"我打断他,"去找城里最好的油纸和红绳,再请个书法好的先生。"
当夜,我亲自监督包装。半两一包,用油纸裹好,系上红绳,再盖上"海州范氏"的朱砂印。我特意让匠人在印章角落刻了个不起眼的缺口——这是防伪标记。
"备十包最好的。"我对范大年说,"明日送给海州知府。"
范大年脸色骤变:"知府大人可是范侍郎的......"
"正是因为他与范建交好。"我冷笑,"记得告诉知府,这是'家堂叔特意嘱咐'孝敬他的。"
范大年恍然大悟,咧嘴笑了:"公子高明!"
这是步险棋。但以我对古代官场的了解,越是有猫腻的人,越会小心打点各方关系。范建想借海州之手除掉我,我就先把他拉下水。
深夜,我伏在案前计算成本。改良后的制盐法能将产量提高五成,而品质优势足以打开高端市场。忽然,窗纸外闪过一道黑影。
"谁?"我迅速吹灭油灯,手己按在枕下的短刀上。
"公子莫惊,是老奴。"范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京都来人了。"
我拉开门闩,范忠闪身进来,身后跟着个披斗篷的纤瘦身影。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竟是范若若,范闲的妹妹。
"思明哥哥好算计。"范若若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我哥让我问你,这雪盐的生意,监察院要抽几成?"
我心头一跳。范闲果然消息灵通,我才出盐一天,他居然就知道了。
"三成。"我毫不犹豫,"但要借监察院的驿道运盐。"
范若若轻笑一声,将信放在桌上:"我哥说,两成足矣。另附赠一个消息——户部郭攸之七日后到海州巡查盐税。"
烛光下,信纸上寥寥数语:"雪盐甚妙,然木秀于林。郭至之日,当有火患。闲。"
我盯着那个"火"字,后背发凉。范闲这是在警告我,有人要烧我的盐场!
"若若妹妹,替我带句话。"我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两个数字,"七日后,我要这两处的盐提前转移。"
范若若凝视片刻,袖袍一拂抹去水痕:"思明哥哥果然如我哥所言,是个妙人。"她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对了,那些盯梢的,是崔家的人。"
崔家!我瞳孔骤缩。这是太子的钱袋子,专营北方盐铁贸易。我的雪盐动了他们的奶酪。
送走范若若,我立刻叫来范大年:"明日开始,每晚分三批人值夜。盐仓西周挖沟,注满海水。"
范大年领命而去。我着桌上的盐包,思绪翻腾。在这个世界,盐就是白花花的银子,而银子,就是最好的武器。
七日后,当郭攸之的官船抵达海州码头时,我站在盐场最高的晒台上,看见东北角的天空泛起了不正常的红光。
"起火了!崔家盐仓起火了!"
叫喊声从远处传来。我嘴角微扬——那正是我让范若若传信提到的第一个地点。而我的盐场安然无恙,所有存货早己秘密转移到第二个地点:海州水师的军需仓库。
"公子神机妙算!"范大年气喘吁吁地跑来,"崔家这次至少损失五千引盐!"
我整了整衣冠,望向知府衙门的方向:"备马,带上十斤雪盐。该去见见郭大人了。"
盐场外,海浪拍打着礁石。潮起潮落间,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己经打响。而我,一个穿越而来的金融精英,正在用现代的商业智慧,在这古代盐铁之争中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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