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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沉船、安全屋与破碎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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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的低沉嗡鸣逐渐平息,深海推进带来的剧烈推背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死寂。逃生舱悬停在幽暗的海水中,只有控制台上几个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微弱而稳定的红光,将狭小的空间染上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色泽。

林小满靠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剧烈的心跳如同擂鼓,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浓重的血腥味。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座椅里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

沈砚。

他歪着头,深陷在座椅里,像一具被遗弃的破败人偶。脸上那些狰狞蠕动的暗红纹路己经褪去,只留下大片大片的、如同灼伤后的暗沉印记,如同地图上干涸的血迹。胸口的致命伤在暗红光芒的覆盖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非自然的金属化愈合,暗银色的新生组织覆盖了原本的血洞,但边缘依旧能看到细微的、如同陶瓷裂痕般的缝隙,透着一丝不祥。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嘴唇灰白,嘴角残留着干涸的暗红色血痂。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是那微弱到极致的、几乎被逃生舱自身嗡鸣掩盖的脉搏跳动。

“钥匙”的低语带着一种极度的疲惫和虚弱,如同风中残烛:

“熔炉……沉寂……危险……临界……”

“容器……修复……缓慢……能量……匮乏……”

“环境……扫描……安全……暂时……”

安全?暂时?

林小满的目光艰难地从沈砚身上移开,投向控制台那唯一亮着的屏幕。屏幕上,深海的景象如同凝固的油画。巨大的、形态怪异的深海鱼类在探照灯微弱的光柱边缘游弋,投下扭曲变幻的阴影。更远处,那座如同钢铁山脉般匍匐在海底沉积物中的沉船残骸,在光线下显现出更加清晰的轮廓。

锈迹斑斑的船体如同巨兽的骸骨,布满了藤壶和厚厚的、如同绒毛般的沉积物。船身多处扭曲断裂,巨大的豁口如同被撕裂的伤口,露出里面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的内部结构。几根扭曲断裂的金属桅杆斜插在淤泥里,如同绝望伸向海面的枯手。整艘船散发着一种沉重、腐朽、被时光和深海彻底遗忘的死亡气息。

这就是沈砚昏迷前用尽最后力气指向的“创生方舟”?一个沉没在数千米深海的钢铁坟墓?他的“安全屋”?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林小满的心脏。这里能有什么安全?一个重伤垂死的人,一个同样虚弱不堪的自己,困在一个随时可能崩溃的逃生舱里,外面是无尽的深海黑暗和那艘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沉船。

“滴——”

一声轻微的电子音打破了死寂。控制台屏幕上,代表外部环境扫描的进度条终于走到了100%。一个绿色的安全标识闪烁了一下,旁边跳出一行小字:

【外部环境:稳定。水压:符合舱体耐受极限。生物信号:低威胁。检测到兼容性对接端口信号源。坐标:船体中部,B区,第七层。】

兼容性对接端口?林小满精神一振!这或许是唯一的生机!逃生舱不可能永远悬浮在这里,能源迟早耗尽。如果能对接上沉船,或许能找到庇护所,甚至……找到救治沈砚的可能?

“钥匙”似乎也捕捉到了这丝希望:

“对接……可行……目标……锁定……”

“能量……维持……短暂……行动……必须……”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疲惫。她挣扎着坐首身体,看向控制台。屏幕上果然出现了一个简易的导航界面,一个闪烁的绿色箭头指向沉船船体中部的某个位置。

启动对接程序。逃生舱尾部再次传来细微的震动,缓慢而稳定地朝着那座庞大的沉船残骸靠近。

距离在无声的海水中拉近。沉船那巨大的、布满锈蚀和海洋生物的船体在视野中不断放大,压迫感也越来越强。靠近船体中部,一个相对完整、被厚厚沉积物覆盖的舱门轮廓出现在探照灯光下。舱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闪烁着微弱蓝色指示灯的接口装置隐约可见。

“嗡……”

逃生舱伸出一个细长的机械臂,前端探针精准地插入那个接口装置。一阵数据流传输的微光闪过。

“咔哒……咔……咔咔……”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锈死千年的齿轮艰难转动的摩擦声,透过舱壁隐约传来。那个巨大的、覆盖着沉积物的舱门,在逃生舱探针发出的指令下,竟然极其缓慢地、颤抖着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逃生舱通过的缝隙!门内是更加深邃的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等待吞噬的口。

一股混合着浓重铁锈味、陈腐水汽和某种……奇特消毒水气味的冰冷气流,瞬间涌入了逃生舱的循环系统。

对接成功!

林小满强忍着不适,再次检查了沈砚的状态,依旧昏迷,气息微弱。她咬咬牙,解开自己和沈砚的安全带。异化的右臂传来阵阵虚弱和刺痛,但她还是用尽力气,将沈砚沉重的身体半拖半抱地架了起来。他的身体滚烫得吓人,那暗沉的纹路仿佛在皮肤下隐隐发烫。

“坚持住……沈砚……我们到了……” 她低声说着,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她扶着沈砚,踉跄着走到舱门前,按下开启按钮。

“嗤——”

气密门滑开。一股更加浓郁的、冰冷而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深海特有的湿重。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倾斜向下的金属通道。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逃生舱探照灯的光柱射入,照亮了布满锈迹和水渍的墙壁,以及脚下湿滑、覆盖着不知名粘液和沉淀物的地面。通道深处,是无尽的黑暗。

林小满打开逃生舱自带的、功率不大的便携照明灯。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勉强照亮前方几米的距离。她架着沈砚,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踏入沉船内部。金属靴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嘎吱”的声响,在死寂的通道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通道很长,倾斜向下,如同通往地狱的阶梯。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和海藻腐败的气味。西周静得可怕,只有他们沉重的脚步声和沈砚微弱的呼吸声。偶尔有冰冷的水滴从头顶锈蚀的管道缝隙滴落,发出“滴答”的声响,如同倒计时的秒针。

“钥匙”的低语带着警惕:

“环境……封闭……稳定……无威胁……”

“能量……残余……微弱……源头……深处……”

没有幽灵,没有怪物,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但这死寂本身,就充满了无形的压力。林小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这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钢铁巨兽中的什么可怕东西。

不知走了多久,通道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扇紧闭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块布满灰尘的电子面板,面板上一个微弱的绿色指示灯在黑暗中如同鬼火般闪烁。

林小满尝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她看向门边的电子面板,上面有一个模糊的指纹识别区和一个密码输入区。

密码?指纹?她怎么可能知道?

就在她感到绝望时,被她架着的沈砚,身体似乎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他那垂落着的、布满暗沉纹路的右手,微微抬起,指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精准地……按在了那个布满灰尘的指纹识别区上!

“滴——验证通过。”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紧闭的金属门发出一声沉闷的解锁声,向内缓缓滑开!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还有意识?!

门内,透出柔和的、不同于逃生舱应急红灯的白色光芒。

林小满架着沈砚,一步跨了进去。

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

眼前的景象,让林小满瞬间怔在原地!

这里……根本不像沉船内部那破败、锈蚀的通道!而是一个……相对干净、整洁、甚至带着一丝生活气息的……小型舱室?

空间不大,大约十几平米。墙壁是干净的、略显陈旧的米白色合金板,头顶是柔和的嵌入式灯光。空气虽然依旧带着深海沉船特有的阴冷和一丝消毒水味,但比外面通道好了太多。角落里,一台还在微弱运行、发出低沉嗡鸣的空气循环和温控装置是光线的来源。

舱室中央,是一张简易但干净的金属床铺。旁边有一个固定在地板上的金属桌,桌子上散落着一些纸张和……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掉了只耳朵、被笨拙地缝上了一只白色新耳朵的毛绒兔子玩偶?!

薇薇的兔子?!

林小满的目光瞬间被那个兔子吸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少年沈砚在病床边笨拙缝补兔子的记忆画面,与眼前这个安静躺在桌子上的旧玩偶,瞬间重叠!

她扶着沈砚,将他小心地放到那张金属床上。沈砚的身体接触到床铺,发出一声微弱的、痛苦的呻吟,但依旧没有醒来。

安置好沈砚,林小满的目光才缓缓扫过整个舱室。

她的视线猛地凝固在床铺对面的墙壁上!

墙壁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贴满了东西!

最显眼的,是几张放大的照片。照片有些泛黄,但依旧清晰。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眼睛如同月牙般弯起的可爱小女孩——沈薇!她在草地上奔跑,在秋千上欢笑,在病床上抱着那只兔子玩偶,虽然脸色苍白,但笑容依旧明亮。每一张照片上,她身边都有一个身影——少年沈砚。他或温柔地牵着她的手,或小心翼翼地推着秋千,或在病床边专注地看着她,眼神里的宠溺和保护欲几乎要溢出照片。

而在这些充满温情的照片旁边……

却贴着大量冰冷、复杂、充满了残酷意味的资料!

打印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

人体解剖结构图,重点标注了神经系统和能量传导路径!

一些泛黄的、手写的实验记录片段,字迹凌厉而专注:

“…‘源质’植入实验体V-01(薇薇)…初期融合稳定…神经耐受性超预期…”

“…V-01生命体征急剧恶化…‘源质’反噬加速…载体崩溃不可逆…失败…”

“…必须找到新的‘容器’!更强大、更稳定…不惜一切代价…”

“…‘钥匙’项目启动…筛选标准:神经可塑性、情感空白区、能量亲和性…”

“…目标锁定:林小满…孤儿…背景干净…神经活跃度符合要求…”

“…源血样本S-01(沈砚)同步准备…作为‘钥匙’的控制器和稳定锚…”

“…移植手术风险极高…但这是拯救薇薇的唯一希望…”

林小满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些资料上!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也烫在她的心上!

V-01(薇薇)!实验体!源质植入!失败!

林小满!目标锁定!容器!神经可塑性!情感空白区!

源血样本S-01(沈砚)!控制器!稳定锚!

拯救薇薇的唯一希望……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碎片,所有的痛苦和欺骗,在这一刻被冰冷而残酷的资料彻底串联、证实!

沈砚!他根本不是什么为了妹妹寻找治疗方法的无助哥哥!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医生”!是他主导了“源质”的研究!是他亲手将“源质”植入自己病重的妹妹体内,导致了她的死亡(或者更可怕的结局)!是他将绝望的目光投向了无依无靠的林小满,将她视为新的、更完美的“容器”!是他制定了“钥匙”计划!是他操控了那场所谓的“意外”和“移植”!

他失忆是假!他的温柔是假!他偶尔流露的挣扎和痛苦,或许只是实验失败和计划失控带来的挫败感!

什么少年时的承诺!什么笨拙的温柔!都是谎言!都是包裹在毒药外面的糖衣!他自始至终,都只是把她当成拯救沈薇的工具!一个可以随时牺牲的“容器”!

巨大的背叛感和被彻底利用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在林小满胸腔里爆发!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异化的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暗银利爪弹出,手肘处的能量核心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闪烁起不稳定的金光!毁灭的欲望瞬间冲垮了理智!

“骗子!畜生!” 林小满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床上昏迷的沈砚!异化的右爪带着撕裂一切的仇恨,狠狠朝着沈砚那毫无防备的、金属化愈合的胸口抓去!

她要撕碎这个恶魔!撕碎这所有痛苦的源头!

就在利爪即将触及沈砚胸膛的瞬间!

“唔……”

沈砚的眉头极其痛苦地皱紧,嘴唇翕动着,发出一个模糊到几乎听不清的词语,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林小满的耳膜:

“…薇薇…别怕…哥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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