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放手。”
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穿透了林小满耳中血液奔流的轰鸣。
她完好的左眼瞬间瞪圆，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急剧收缩！手腕上传来的、如同铁钳般的冰冷巨力，让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呻吟！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手中的不锈钢手术剪“哐当”一声掉落在布满玻璃碎片和粘稠营养液的地面上！
抓住她手腕的……是沈砚！本体沈砚！
他赤着上身，湿漉漉的黑色短发紧贴着头皮，水珠和淡绿色的营养液混合着脖颈后暗红的血，沿着他苍白的皮肤蜿蜒滑落。那沉重、锈蚀的环形强磁铁，如同一个野蛮的、中世纪的刑具项圈，死死套在他修长的脖颈上，冰冷粗糙的边缘紧贴着皮肤，距离那个被玻璃刺入、血肉模糊的银色锚点只有咫尺之遥！
他的眼神……疲惫得像是跋涉了千年的旅人，深重的悲伤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沉甸甸地压在眼底。然而，在那疲惫和悲伤之下，却翻涌着一种林小满完全陌生的、深不见底的……**冰冷**！那冰冷并非镜像体零号那种纯粹的无机质漠然，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濒临爆发的……**绝望的疏离**？！
“沈……沈砚？” 林小满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疯狂涌出，“你……你醒了？你……”
她想问“你还好吗？”，但看着他脖颈上那个狰狞的“项圈”和血流不止的伤口，看着他眼中那陌生的冰冷，话堵在喉咙里，只剩下哽咽。
“放手。” 沈砚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他没有看林小满，那双布满血丝、混合着疲惫与冰冷的眼睛，越过她的肩膀，死死地盯向实验室的另一侧。
林小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镜像体零号己经停止了那种如同癫痫般的剧烈抽搐。他半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冰冷的地面，黑色的长风衣沾满了灰尘和溅落的营养液，显得异常狼狈。他低着头，黑色的碎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脖颈上那道细线疤痕，如同烧红的烙铁，依旧闪烁着不稳定、却不再那么刺目的红光。刚才那种被强磁干扰和锚点破坏引发的同步混乱似乎正在平息，但代价巨大——他显然遭受了重创。
“零号……” 沈砚本体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磨牙般的恨意，“……滚。”
镜像体零号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当他的脸完全抬起时，林小满倒吸一口冷气！
那张原本如同冰雕般完美冷冽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青紫色血管！尤其是左眼周围，血管凸起跳动，将那只冰冷的眼眸衬得如同地狱恶鬼！他的眼神依旧冰冷，但那份无机质的漠然被一种更加狂暴、更加阴鸷的……**杀意**所取代！那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锁定了挡在培养舱废墟前的沈砚本体和林小满！
“本体……” 镜像体零号的声音如同砂轮摩擦，嘶哑、破碎，充满了被蝼蚁重创的暴怒和屈辱，“……干扰……清除……程序……继续……” 他似乎想站起来，但身体晃了晃，又单膝跪了下去，显然同步中断和意识反噬带来的伤害远超想象。
“滚！” 沈砚本体猛地低吼一声！套在他脖子上的强磁项圈随着他情绪的激动而微微震动，冰冷的金属边缘摩擦着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抓着林小满手腕的手指却收得更紧！
“呃！” 林小满痛呼出声，感觉手腕快要断了！她惊恐地看着沈砚——他阻止她攻击镜像体，现在又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逼退对方？他到底想干什么？！
镜像体零号那双布满血丝、如同恶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砚本体脖子上那个致命的强磁项圈，又扫过他后颈血流不止的锚点伤口，再看向沈砚眼中那混合着痛苦、冰冷和巨大决绝的眼神。他似乎在进行某种快速的计算和权衡。
终于，那狂暴的杀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算计所取代。他嘴角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锚点……受损……强磁……干扰……”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你……撑不久……” 他冰冷的目光最后扫过林小满，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待处理的物品。“……她……跑不掉……”
说完，他不再看两人，用尽最后的力量，挣扎着、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像一头受伤的孤狼，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艰难地退向实验室那扇敞开的厚重铁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走廊的黑暗中。
“嗒……嗒……嗒……”
踉跄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
实验室里，只剩下营养液从破碎培养舱缺口处滴落的“滴答”声，以及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
巨大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压抑的气氛却更加令人窒息。
“沈砚……” 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开口，手腕上的剧痛让她不敢挣扎，“他……他走了……你……你放开我好不好？你……你脖子在流血……我帮你……”
沈砚本体仿佛没听见。他依旧死死盯着镜像体零号消失的门口方向，眼神空洞而冰冷，仿佛灵魂被抽离。只有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微微颤抖的身体，证明他还活着，还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强磁项圈的冰冷和沉重，锚点伤口被玻璃碎片刺入的剧痛，同步中断带来的意识撕裂感……如同三重地狱的酷刑，疯狂折磨着他。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终于从他紧抿的唇缝中溢出。他抓着林小满手腕的手指，因为剧痛而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力道松了少许。
林小满趁机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清晰的、青紫色的指印，疼得她倒吸冷气。但她顾不上这些，立刻扑到沈砚面前。
“沈砚！看着我！我是小满！” 她双手捧住他冰冷、沾满污渍的脸颊，强迫他涣散的目光聚焦到自己脸上，“你怎么样？哪里疼？那个东西……那个项圈！我帮你拿下来！” 她伸手就去抓那个套在他脖子上的、沉重的、锈迹斑斑的环形强磁铁！
“别……碰它！” 沈砚猛地回神！如同被毒蛇咬到般，身体剧烈地向后一缩！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惧和痛苦！他抬手死死护住脖子上的项圈，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不能……拿掉……它……在干扰……保护……”
他的语无伦次，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混乱。强磁在干扰镜像体的同步，但也像一把双刃剑，持续地、近距离地作用在他后颈那个脆弱的锚点和密集的神经血管上！每一次震动，每一次磁场的波动，都如同钢针扎进他的大脑！保护？还是另一种酷刑？！
“好好好！不碰！不碰！” 林小满吓得赶紧缩回手，泪水止不住地流，“那……那你的伤！你脖子后面在流血！好多血！必须处理！” 她想起老王留下的急救包，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
沈砚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沉重地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布满玻璃碎渣的墙壁。他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颈部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汗水混合着血水、营养液，在他苍白的脸上肆意流淌。
林小满找到了急救包，拿出碘伏、纱布和镊子。她跪在沈砚身边，看着他后颈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被强化玻璃碎片深深刺入的银色三角锚点边缘，皮肉翻卷，暗红的血液正不断渗出，染红了他脖颈和强磁项圈冰冷的边缘。
“你……你忍着点……” 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因为恐惧和心疼而颤抖。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住那块深深嵌入的玻璃碎片。
“呃啊——！！！” 当镊子尖端触碰到伤口边缘的瞬间，沈砚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那痛苦仿佛首接作用于灵魂！他完好的那只眼睛瞬间充血，布满血丝！脖子上的强磁项圈因为身体的剧烈抽搐而震动，发出沉闷的嗡鸣，又带来了新一轮的剧痛！
“对不起！对不起！” 林小满吓得手一抖，镊子差点掉在地上！她不敢再碰伤口，只能先用纱布死死按住出血点，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砸在沈砚冰冷的皮肤上。“怎么办……沈砚……我该怎么办……”
沈砚在剧痛的痉挛中喘息着，眼神涣散。他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才勉强聚焦视线，看向林小满那张沾满泪水、污垢和蓝色染料、狼狈不堪却写满焦急和心疼的脸。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艰难地穿透了他眼中厚重的冰冷和痛苦。
“包……包里……” 他艰难地喘息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U盘……最后的……能量……传输……”
林小满浑身一震！U盘？！那个己经彻底“死去”的黑色U盘？！
她猛地想起镜像体零号离开前，U盘那最后一次狂暴的震动和炽白光束！难道那不是显影，而是……传输？！
她顾不上擦眼泪，手忙脚乱地从帆布挎包深处翻出那枚冰冷的黑色金属U盘！
U盘依旧死寂，没有任何光芒，没有任何震动，冰冷得像块石头。
“它……它没反应了……” 林小满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意识……连接……” 沈砚的声音更加微弱，眼神开始涣散，“……需要……外部……读取……”
外部读取？！林小满的目光瞬间投向被她扔在角落、屏幕焦黑、散发着糊味的老古董笔记本电脑！还有……那个贴着“备份-勿动”标签的老旧移动硬盘！
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起移动硬盘！感谢老王！数据线还插在上面！她颤抖着，将移动硬盘的数据线另一端，猛地插入了那枚死寂的U盘！
“滋……嗡……”
就在数据线插入的瞬间！
那枚死寂的黑色U盘，猛地爆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急促的震动！不是光！只有震动！频率快得如同垂死挣扎的心跳！
同时，老旧的移动硬盘指示灯，竟然疯狂地闪烁起来！发出“哒哒哒”的读盘声！
林小满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盯着移动硬盘！
几秒钟后，震动停止。移动硬盘的指示灯也停止了疯狂闪烁，恢复了平稳的待机状态。
成功了？！读取了什么？！
林小满颤抖着手，拔下移动硬盘，也拔下了U盘（U盘再次变回冰冷的石头）。她将移动硬盘连接到那台屏幕焦黑的笔记本电脑上——虽然屏幕坏了，但也许……硬盘本身还能当存储用？
她摸索着按下开机键。
“嗡……” 老旧的散热风扇发出呻吟。
屏幕……依旧一片焦黑，毫无反应。
就在林小满失望之际——
“嘀嘀！嘀嘀嘀！”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电子提示音，从笔记本电脑的音响（居然还没坏？）里传了出来！声音短促而规律！
林小满浑身一僵！这声音……不是系统启动音！更像是……某种错误代码的蜂鸣？！
她完好的左眼猛地瞪圆！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冲进脑海——沈砚本体残存在U盘里的意识碎片，在最后关头传输给移动硬盘的……难道不是信息文件，而是一段……程序指令或者……错误代码？！
她屏住呼吸，侧耳仔细分辨着那短促的蜂鸣声节奏。
嘀嘀（短）……嘀嘀嘀（短长短）……嘀（长）……嘀嘀嘀嘀（短长短短）……
这个节奏……这个频率……
林小满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对这个节奏太熟悉了！在老王留下的三号档案里，那份潦草的技术分析附录上，提到过一种用于紧急联络的、极其原始的、基于声音频率的……摩斯电码变种！
她疯狂地在脑中回忆、对照！
短……短长短……长……短长短短……
对应的字母是……
“E” (.) “R” (.-.)“R” (.-.) “O” (---) “R” (.-.)？！
“E R R O R” —— 错误？！
林小满的大脑一片空白！
沈砚本体用最后残存的意识能量，传输给她的……是“错误”？！
这是什么意思？！传输失败了？U盘坏了？还是……他在警告什么？警告她……“错误”？！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更加深沉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转头，看向靠墙瘫坐、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意识模糊、脸色惨白如纸的沈砚！
“错误……什么错误？沈砚！到底什么错误？！” 她扑过去，抓住沈砚冰冷的手臂，急切地追问。
沈砚似乎被她的动作惊醒，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了一瞬，落在林小满因焦急而扭曲的脸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微弱、破碎的气音。
他的目光，越过林小满的肩膀，落在了实验室深处、培养舱废墟后方、一扇极其隐蔽的、与墙壁同色的金属小门上。那扇门之前被培养舱挡住，此刻才显露出来。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泛着幽绿光芒的……指纹识别锁？！
沈砚的眼神极其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有急切，有警告，有深沉的悲伤，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昏迷。
“沈砚！沈砚！” 林小满惊恐地摇晃着他，但沈砚毫无反应，只有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脖子上的强磁项圈随着他身体的倾斜而微微晃动，冰冷的金属边缘再次摩擦着血肉模糊的锚点伤口，渗出新的血珠。
“错误……指纹锁……” 林小满看着昏迷的沈砚，又看向那扇隐藏在黑暗中的金属小门，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蛛网，将她紧紧缠绕。沈砚最后那个眼神……是让她去？还是警告她别去？
那扇门后，藏着什么？是“创生”的核心秘密？是解除锚点的方法？还是……另一个致命的“错误”？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传输了“ERROR”信息的移动硬盘，又看着脖子上套着死亡项圈、生死未卜的沈砚。
掌心，那个被沈砚抓出的青紫指印，隐隐作痛。
下一步，是踏入未知的深渊，还是守在绝望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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