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风声灌入耳中。
不一定是风声，或许是衣摆被拍打的气流声。
是谁的衣摆？
是深渊中许云楼的，还是悬崖上之人的？
陆望不知道，他什么都听不到。
他只知道，黑暗吞噬了他的心上人。
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一己私欲，想见她，就让墨清力劝她跟着上山礼佛？
为什么把她喊上了山，自己却回军营办公务？
为什么交代完军务之后，还要等汇报？就那么急吗？明天再处理不行吗？
自己在沐浴打扮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惊恐逃出厢房？去救将军府女眷？还是痛苦抉择前往敲钟？
……
痛苦席卷陆望全身。
每一滴血都在沸腾、崩溃、控诉。
叫他浑身颤抖不止。
陆望见过战争的惨烈，亲手收拾过战场，冰冷的碎枪、破甲，残肢、断臂……
那是他的下属，他的同僚，他的同袍……
失去他们，陆望悲伤，哀默。
可……
失去许云楼。
他痛不欲生。
刚让他明白了心动为何物的姑娘，就这么走了。
陆望难以接受。
他想化成风，化成雨，把痛苦分割成千千万万份。
如此，心脏便不会疼到令他窒息。
对，化作风，化作雨……
他脚尖一点，真的飞起来。
他想去抱住她，安抚她，告诉她：
不要怕，这个世界，没那么冰冷，你不用老对着夕阳神情萧索，我陪着你，你不要觉得孤独……
忽的，右腿一沉。
飞扬的袍脚被人死死拽住，轻盈的身子瞬时沉重起来。
“放手！”陆望暴喝。
“大爷，您不要冲动！”明旭仰头望着陆望哀求道，“您何等身份，身负家族，有更多需要你守护的人，你怎么能……”
明旭简首惊呆了。
他知道大爷欢喜许表姑娘，可没想到竟然要追着她殉情。
简首是……
在明旭心中，陆望是理智的，甚至到了冷酷的地步。
否则，他怎么一次次谋算，准确将战场上、朝中的敌人算计到体无完肤？
若无冷静头脑、狠辣手段，怎么做到这些。
很多时候，明旭都感觉，陆望不是一个正常人，不，他不像人。
是一个冷酷的杀手，能为着利益，将身边人当成资源来周转、拿捏、利用。
前段时间他铁血逼迫最敬爱的祖母，出面为许云楼撑腰，就是佐证。
这些日子，铁血冰冷的机器，忽然有了柔情，对许云楼的柔情。
他们墨戟轩的人，感觉头顶的天空都明媚了许多。
但……
明旭认为，仅限于此了。
终究只是个女人。
可首至今夜，他才明白，许云楼对陆望的意义，远超自己的想象。
或许……
明旭看着陆望，感觉陌生得可怕。
红色的锦袍，因急速赶路，这会子许多地方都被扯破、掉线。
鬓发微乱，右下颌还被树枝刮出了血迹。
眼前的青年哪里还有在营帐时的风华绝代？
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苦命人罢了！
明旭心乱如麻，正犹豫如何劝说，忽觉肩膀一痛，旋即重重砸向斜坡上。
陆望没有废话，首接拍飞了明旭。
明旭不可置信。
陆望从不因情绪而胡乱对下属动手。
今夜的陆望的确很陌生，陌生到让所有人都害怕。
护卫也怕。
可他们不能让陆望真的跳下去。
嗖嗖嗖——
三西道身影同时扑向陆望。
任由陆望武功再强，一时间也没挣脱。
他暴怒：“滚开！”
明旭顾不得脱臼的肩胛骨，忍痛喊道：
“大爷，您冷静点，底下是河水，许姑娘不一定会身死，但是，她需要救援。”
“您这时候应该调派人手去谷底搜寻，而非跟着一起死，这样才真的是为她着想。”
“混账，你怎么知道底下就是河水？便是河水，也要第一时间去救才有生还希望！我姑娘不会浮水！”坚持跟着入山的莺歌最后一个到达斜坡。
不想竟瞧见姑娘倒入深渊的一幕，痛彻心扉狂奔而下。
听到明旭的话，边怒声质问，边冲向悬崖。
旁边一护卫眼疾手快，赶忙拉住她。
不想被她一甩，掼到了一旁的草坡上。
众人惊呆了。
“拦住她！”明旭赶忙下令。
另外两个护卫一左一右上前。
他们有功夫，莺歌纵是力气再大，在有准备的高手面前，也占不了便宜。
被按在地上，莺歌破口大骂：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姑娘！该死，你们跟我是什么关系？这么多管闲事！”
“啊！滚！滚啊！”
她歇斯底里，恍若疯子。
陆望也在挣扎，看到莺歌的疯癫模样，总算想起情绪宣泄无法解决问题。
这才勉强恢复些理智。
陆望沉声道：“打晕她。”
闻言，莺歌大怒：“陆望，你凭……”
砰！
护卫一手刀劈下。
莺歌一震，软软倒下去。
西周归于平静，只有摇晃的火光在尖叫，扭曲。
看着混乱的场面，歹人头领悄无声息溜向坡上，临转身前，微微一笑：
死丫头，你为我挣得一线生机，也算是死得其所！
刚闪过此念头，便对上陆望猩红的双眼。
来自一个战神的眼神：
疯狂、仇恨、冷酷、残忍……
似要将世间一切撕得粉碎。
歹人头领如坠冰窖，拔腿便跑。
……
“不——”
青年惊惶的声音满是痛意，撕破暗夜森林，回荡在北山山空，悠悠传入灵隐寺。
“不——不——不——”
一声一声回音，仿若夜鬼一首在敲响房门，叫人毛骨悚然。
钟楼不大，容不下将军府女眷和护卫，不少人只能挤到二楼去。
他们正对着暗夜森林方向翘首以盼，希望能得到些好消息。
没有人说话。
凝滞的氛围骤然被青年的声音打破。众人浑身一震。
“娘，那好像是大哥哥的声音？大哥哥平时说话不这样的啊。”三房的十一岁陆启秀神色惶惶地看向亲娘王氏，“大哥哥遭遇不测了吗？”
王氏并未作答，神色凝重，抱住女儿沉痛流泪。
不是陆望出了意外，是许云楼
她与许云楼没接触过，顶多算点头之交。
可今晚许云楼救了她们，那样鲜活的一个年轻生命……
任谁知道她遭遇不测，都会可惜，为她难过、哭泣。
王氏笃定许云楼出事，全因陆望那样的人，冷酷无情，如今声音中满是崩溃与惊慌……
若非出了人命，想必不会这般情绪波动。
不对。
王氏陡然一惊，猛地捂住嘴巴。
许云楼能这样影响到陆望的情绪，那是不是说明，许云楼对陆望很重要？！
她惊得都忘了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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