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寝殿内，烛火幽暗。
李承泽端坐在雕花床榻上，手腕被自己亲手铐上的玄铁链磨得通红。
他指尖捏着银针，正将两片月白色的寝衣碎片细细缝合。
“殿下。”得福捧着羹汤站在殿外，看着满地被剪碎的寝衣残片，忍不住摇头。
半个多月前，赵王回府后闭门不出，众人都暗暗议论，江鸢姑娘定是香消玉殒了。
太子好似悟出了什么，终于撤回了搜寻十七姑娘的命令。
得福本以为太子会慢慢的好起来。
谁曾想，他非但没有好转，行为反而愈发超乎想象，让人难以理解。
咔嚓！
银针突然折断，李承泽的指尖渗出血珠。
他恍若未觉，又换了一根针继续缝补。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些碎片被他用绣线一针一线缀连，在裂痕处绣出纠缠的荆棘纹样。
“她总说孤心狠。”李承泽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且沙哑，“可最狠的分明是她。”
得福看着太子猩红的眼尾，心头一颤。
那件寝衣是十七姑娘留在东宫唯一的物件，如今被太子缝补得面目全非，却执拗地不肯放手。
得福越看，越觉得那件被线强行缝合的寝衣，像极了太子如今支离破碎又执迷不悟的心。
李承泽忽然将缝好的寝衣按在胸口，铁链哗啦作响。
昏黄烛光下，他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勒痕，竟低低笑出了声。
“你以为死了就能逃开？”他抚过衣襟上歪歪扭扭的针脚，眼神癫狂又温柔，“十七，你休想。”
话音未落，一滴泪砸在手背上。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太子殿下竟低声哭了起来，铁链随着他颤抖的身躯哗啦作响。
哭声持续了很久，久到殿外值守的侍卫都悄悄退远了几步。
得福僵立在原地，冷汗浸透了后背。
这哪是他一个奴才该看到的画面。
李承泽突然收住哭声，缓缓抬起头，眼底泛着病态的猩红：“白云观的道士……快到了吗？”
得福连忙躬身：“回殿下，还有三日路程。”
殿内陷入死寂。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李承泽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他修长的手指着手中缝补得歪歪扭扭的寝衣，“三日……还要等三日？”
得福后背陡然窜上一股寒意。
他不敢接话，只能将头垂得更低，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退下吧。”“是。”得福如蒙大赦，倒退着退出殿外。
关门时，他听见铁链“哗啦”作响，夹杂着低低的压抑的哭泣声。
武安侯府。
贺宝儿指尖蘸着胭脂，在陈锦容脸颊边轻轻晕开。
菱花镜中的女子顿时添了几分颜色，连眼角都染上撩人的春色。
“小姐今日定能艳压群芳。”文杏在一旁察言观色，忙不迭地奉承。
贺宝儿抿唇一笑，灵巧的手指绾出个娇俏的随云髻，然后将一支累丝金凤步摇斜插其间。
凤嘴里衔着的珍珠随着陈锦容的动作轻轻摇晃，衬得她年轻的面容愈发俏丽。
“赏你了。”陈锦容对镜抚了抚鬓角，随手将一碟芙蓉酥推过来，“待会儿随我进宫。”
“奴婢谢小姐赏。”贺宝儿福身行礼，抓起一块点心就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个的馋嘴丫头。
她佯装贪吃，又伸手去抓芙蓉酥。
宽大的衣袖拂过茶案时，小指微不可察地一弹，藏在指甲缝里的药粉便悄无声息地落入陈锦容的茶盏中。
这药唤作“朱颜改”，是她精心配制的慢性毒。
每次只需一丁点，日积月累之下，中毒之人便会容颜枯槁。
贺宝儿低头啃着点心，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
“你这丫头，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文杏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贺宝儿立刻缩回手，故意让嘴角沾满点心渣。
她低下头，对着陈锦容难为情道：“小姐恕罪，奴婢……奴婢从来没吃过这么精致的点心。”
皇宫，梅苑。
暖阳透过梅枝洒落斑驳光影，暗香浮动间，贵女们的锦衣华服比枝头红梅还要艳丽三分。
太子妃，也就是西夏公主正与几位贵妇闲谈，眼角余光却扫向缓缓走来的陈锦容。
“哟，陈三小姐今日这妆容倒是别致。”她突然抬高声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讥诮，“不过再怎么捯饬，终究还是庸脂俗粉。”
陈锦容脸色顿时铁青。
文杏凑到她耳边，声音不大不小：“小姐别恼，太子殿下至今未踏足太子妃寝殿……她这是嫉妒您呢。”
这话一字不落地飘进太子妃耳中。
她猛地转身，大步走过来，正要发作，贴身侍女白芷急忙拦住她：“太子妃切莫冲动，这里是大梁皇宫，何况殿下向来偏宠陈家小姐……”
“呵，本公主会怕她？”太子妃红唇撇了撇，神情嚣张。
白芷又扯了扯她的袖口，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太子妃听了，强压怒火，正要转身离去，贺宝儿哪能让她就这样走来。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绣鞋精准地踩住她逶迤在地的孔雀纹裙摆。
“啊！”
太子妃一个踉跄，重重摔在雪地上，好不狼狈。
满园贵女纷纷掩唇，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贱人！”太子妃暴怒起身，腰间软鞭甩出，“啪”地抽在陈锦容肩头。
“啊——”陈锦容痛呼一声，鬓边珠钗应声而断。
第二鞭接踵而至，在她白皙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陈锦容发髻散落半边，捂着脸尖叫：“你疯了吗，凭什么打我？”
第三鞭呼啸而至时，一道清冷的嗓音破空而来。
“住手。”
李承泽一袭玄色大氅立于梅树下，神色淡漠如常，仿佛昨日那个疯魔之人从未存在过。
他目光扫过狼狈的陈锦容，最后落在太子妃身上：“皇宫内院，成何体统。”
贺宝儿垂下眼帘，将踩过裙摆的绣鞋往雪地里蹭了蹭。
做恶人的感觉——爽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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