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子还有十步远时,贺宝儿左脚突然踩到裙摆。
“哎呀!”她整个人向前扑去,琉璃碟高高抛起。
啪的一声,碟子碎裂,蜜饯西散飞溅。
这要是被不知情的人捡去吃了……
“奴婢该死。”贺宝儿慌忙跪下,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笨死了,起来吧。”陈锦容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执棋的纤手在空中优雅地顿了顿,连训斥都带着几分慵懒。
她甚至没舍得从棋局上分给贺宝儿一个眼神,只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上厮杀的棋子。
太子更是连头都没抬,骨节分明的手指着一枚白玉棋子,对这场小骚动漠不关心。
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贺宝儿暗自松了口气,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收拾碎片。
两个小丫鬟快步上前帮忙,她忙抢先一步将地上沾了土的蜜饯拢进袖中。
“丢了实在可惜!”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我、我拿回去吃。”
她贪吃的名头早己人尽皆知,做出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显得突兀。
收拾妥当,贺宝儿站起身,垂手退到一旁。
袖中的毒蜜饯像块烙铁,烫得她手臂发抖。
好险!
差一点!
就差一点!
出师不利啊!
她在心里哀嚎。
更糟的是,她余光瞥见文杏正盯着她,眼中闪着狐疑的光。
“殿下今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陈锦容眼波流转,落下一子。
太子执棋的手指顿了顿,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朝中事务繁杂,让蓉儿见笑了。”
贺宝儿借着文杏添茶的间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太子。
他眉宇间带着疲惫,眼中阴鸷更浓。
这样的人,会为朝政烦忧?
怕是又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起来,珍妃娘娘真够糟心的,近来怕是寝食难安了。”陈锦容手执一子,状似闲谈般提起,“先是安乐公主的婚事告吹,接着又是赵王遇刺,差点就……”
她话音未落,太子手中白子 “啪” 地落在棋盘上:“皇家之事,女子少议为妙。”
陈锦容脸色一白,连忙告罪。
太子缓和了语气:“不过是个不知检点的浪荡子,根本就配不上安乐,退了也好。”
“至于赵王……边关征战多年,不知斩了多少蛮族首领。那些蛮夷最是记仇,想必是寻着机会报复……”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虚伪!
贺宝儿死死咬住下唇。
她望着太子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恨不得当场撕下他的假面。
他那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装得倒是真切,可昨夜巷子里伏击赵王的分明是天机阁的死士。
陈锦容即将入东宫为侧妃,贺宝儿本打算就此离开上京。
可如今看来……太子不死,赵王永无宁日,甚至最后还可能被他弄死。
贺宝儿低头看了看自己丰腴的身材。
易容后的脸配上这副身形,任谁都认不出这是当年那个纤腰不盈一握的十七。
她这个叶兰的身份暂时很安全。
东宫戒备森严,太子身边高手如云,若错过这次以陈锦容陪嫁丫鬟的身份入宫的机会,再想要接近太子,怕是难如登天。
贺宝儿心中千回百转,一时难以抉择。
算了,还是交给老天爷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从妆奁取出一枚铜钱。
正面代表 “入宫”,反面代表 “离开”。
贺宝儿将铜钱高高抛起——铜钱落在掌心,是正面朝上。
她闭了闭眼睛,决定入东宫。
虽然一国储君不是那么好刺杀的,但跟着陈锦容,总能找到机会。
到时候,她见机行事,要是能杀掉太子,那自然最好不过。
若事不可为,她也不强求,随时抽身离去。
总之,她不会轻举妄动的。
无论如何,她自己的安全永远第一位。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她贺宝儿可不做。
三个月。
最多三个月。
贺宝儿在心里告诉自己。
等来年山花遍野时,无论成败,她都会离开上京。
彼时山高水远,赵王的生与死,好与坏,都与她无关。
正月十九,黄道吉日,宜嫁娶。
武安侯府张灯结彩,连门前那对石狮子的脖子上都系着彩绸,在料峭春寒中微微飘动。
贺宝儿站在陪嫁队伍的第三排,低眉顺眼地捧着一个锦盒。
晨光熹微,为她圆润的脸庞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不过是个老实本分的陪嫁丫鬟。
“叶兰姐姐,我腿都站麻了。”身旁的小丫鬟悄悄挪了挪脚,声音细如蚊蚋。
贺宝儿递过一个安抚的眼神,轻声道:“再忍忍,吉时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锣鼓声骤然响起,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开始朝皇城移动。
东宫的朱漆大门在晨光中大开,门钉上的鎏金映着朝阳,刺得人眼睛发疼。
贺宝儿眯了眯眼,随着队伍踏入这方权力的牢笼。
一进门,十二个穿着褐色比甲的老嬷嬷早己严阵以待。
为首的方脸嬷嬷眼神锐利如刀,脸上的皱纹里刻满了东宫多年的规矩。
方脸嬷嬷一挥手,声音不大却不容抗拒:“按规矩,陪嫁人员都要验身。”
“东宫的规矩不比侯府,你们所有衣物鞋袜都要更换,一根丝线都不许带进去。”
“尤其是你们这些近身伺候的,更得查个底朝天。”
贺宝儿低垂的睫毛轻轻一颤。
她知道东宫规矩森严,幸而早有准备,那个带有机关的银簪她并未带来。
“脱!”方脸嬷嬷一声令下,其他嬷嬷立刻散开。
检查比想象中更严苛。
贺宝儿安静地站在队伍中,看着前面的丫鬟被勒令卸下所有首饰,连发髻、指甲缝都被仔细检查。
“抬手。”
轮到了贺宝儿。
她佯装害羞低头,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就在嬷嬷专注于检查她身体时,她的指尖轻巧地将指尖盖大小的一包毒药悄无声息地滑进嬷嬷的腰封里。
“转身!”
贺宝儿脸颊绯红,眼中泛起水光:“嬷嬷恕罪,奴婢……奴婢从未被人这般……”
方脸嬷嬷哼了一声,又仔细检查了她的发髻和耳后,终于挥了挥手:“干净了,去吧。”
趁着嬷嬷分神的瞬间,她纤长的手指如蝴蝶穿花,又将那包毒药夹在手指间。
贺宝儿福了福身,快步跟上己经检查完毕的陪嫁队伍。
她的心跳平稳如常,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从未发生。
……
喜房里,陈锦容端坐在百子千孙帐下,绛红色的花钗礼衣铺了半张雕花大床,金线绣成的花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贺宝儿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女官将交杯酒摆在床头的小几上。
“文杏。”陈锦容突然唤道,声音里带着紧张,“我害怕……”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
文杏上前半步,低声安慰道:“小姐莫要紧张,这一关所有新婚女子都要过的。”
陈锦容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些。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
“太子殿下到——”
女官连忙示意所有人退到一旁。
贺宝儿垂首而立,余光瞥见一双玄色锦靴踏入房门,靴面上绣着暗纹。
“都退下吧。”太子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听不出喜怒。
贺宝儿随着宫人退出喜房,被领着穿过曲折的回廊,前往陪嫁丫鬟居住的偏院。
月光洒下,映出她清冷的面容——此刻那温顺的表情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手般的警觉。
她的房间小而整洁,一床一桌一柜,窗外正对着东宫的后花园。
贺宝儿关上门,将那包毒药藏到房梁上。
更鼓声远远传来,她简单梳洗一番就上了床。
今天她寅时起床,为陈锦容梳妆打扮,早就累得筋疲力尽,头一靠到枕头上,很快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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