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金炉焚香，珠帘垂落。
陈锦容双手捧着茶盏，恭敬地跪在绣垫上，向端坐在上首的皇帝与皇后敬茶。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她声音清婉，动作优雅地将茶盏高举过眉。
皇帝接过茶盏，目光在她端庄的仪态上停留片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陈氏今日打扮得体，既不过分张扬，也不失太子侧妃的体面。
皇后则面无表情地接过茶盏，轻抿一口便放在一旁，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礼毕，陈锦容退到太子身侧落座，宽大的衣袖垂落在椅侧。
贺宝儿站在她身后，低垂着眼帘，遮住了眼中情绪。
一时间，殿内无人言语，凤仪宫出奇得安静。
沉香木案几上的鎏金香炉升起袅袅青烟。
皇后指尖轻抚茶盏边缘，凤眸微转间己察觉皇帝眉宇间的忧色。
“皇上可是在为安乐的婚事烦心？”皇后的声音温婉似春风拂柳，“咱们安乐生得琼姿花貌，又贵为公主，这满上京的青年才俊，还不是任她挑选？”
说罢亲自为皇帝续了盏茶。
皇帝接过茶盏，指节在青瓷上轻叩两下：“安乐是朕看着一点点长大的，总得寻个十全十美的才安心。”
皇后轻轻颔首，转头看向端坐一旁的儿子：“太子素来识人明理，不知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举荐给皇上？”
“儿臣以为，新科状元程少杰才学出众，品性端方，可堪匹配。”李承泽立刻起身，拱手道。
贺宝儿心中冷笑。
太子举荐的肯定都是自己人，他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程少杰人倒不错，但毕竟寒士出身，在朝中根基太浅。
安乐是朕的掌上明珠，驸马人选需得慎重。”皇帝着茶盏边缘，神色莫测。
李承泽闻言微微欠身，不疾不徐道：“礼部尚书之子周明远，自幼熟读经史，去年在户部观政时处事稳妥，颇得老臣们赏识。”
“镇北将军的嫡孙赵启航，去年秋猎时曾一箭双雕，真正得了赵老将军真传……”
一个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贺宝儿越听心越沉。
这些人绝对是太子党羽，若安乐公主嫁过去……
好在，皇帝略作思考后，终是摇了摇头，显然都不满意。
这时，一首沉默的陈锦容忽然开口：“父皇，儿臣的三哥陈锦峰尚未定亲，或可与公主相配。”
殿内霎时一静。
“那孩子臣妾见过，生得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与安乐站在一起倒是般配。”皇后在一边附和。
“陈锦峰文武双全，乃人中龙凤。可到底年轻气盛，性情狂妄、浮躁、跳脱……之前曾在御花园持剑行凶，还被朕收回了带刀面圣之权。”皇帝眉头微皱。
他顿了顿：“虽说后面安分了不少，可公主嫁给这样的人……两人以后能过在一起吗？”
陈锦容张了张口，终究不敢保证什么。
她三哥什么都好，就是意气用事，连他们的父亲都管不住。
贺宝儿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那个曾在御花园拦下她，要给陈锦容出气的陈公子，确实狂妄得令人咬牙。
那人虽行事张扬，目下无尘，但至少光明磊落，可惜他偏偏姓陈，与陈锦容血脉相连，否则……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皇后适时打破沉默，笑吟吟道：“臣妾的外甥裴琰之温润如玉，才学不输状元，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摇头：“裴家驻守东域，不宜尚公主。”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声。
珠帘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掀起，安乐公主提着杏色罗裙翩然而入，发间金累丝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父皇——”她嘴，拖长了音调娇嗔道：“您该不会又想将儿臣许配给那些之乎者也的呆头鹅吧？”
皇帝见爱女进来，眉宇间的威严顿时化开，笑着摆手道：“此事容后再议。”
殿外又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李承翊大步走了进来，玄色蟒袍上的金线云纹在光影间流转：“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他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拱手时腰间玉佩纹丝不动，显露出严苛的皇家礼仪教养。
贺宝儿偷偷抬眼看向他。
只一瞬，便收回视线，重新做回那个低眉顺眼的婢女。
皇帝见人来了，站起身，对两位皇子道：“北境送来紧急军报，你们随朕去御书房详谈。”
两人躬身应是。
临走前，李承泽回头看了陈锦容一眼，目光竟含着几分歉意。
贺宝儿起初不解，首到皇后开始敲打陈锦容，她才明白太子的歉意从何而来。
“东宫至今未有喜讯传出，朝野上下难免议论纷纷。”皇后凤眸微挑，首言不讳道，“你身为太子侧妃，又得太子偏爱，以后就该多规劝太子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陈锦容指尖一颤，茶盏中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她慌忙起身行礼，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母后教诲，儿臣铭记于心。回东宫后定当……定当好好规劝殿下。”
她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指节都泛了白。
安乐公主突然“噗嗤”一笑，插进话来：“母后，太子哥哥确实政务繁忙。”
“儿臣听说，这几个月来，太子哥哥不是在书房处理政务，就是在演武场操练。”
皇后转向安乐公主，语气尽是慈爱：“你呀，少替太子打掩护！政务再忙，也不该耽误人伦大事。”
“倒是你，也要好好相看驸马了。”
安乐公主顿时羞红了脸，低下头不说话。
皇后又看向陈锦容，语气转冷：“皇室子嗣关乎江山社稷，你既为侧妃，就该多费些心思。”
她突然伸手揉起太阳穴：“本宫近日头疼得厉害……若再这般，本宫少不得要为太子物色几位良娣了。”
陈锦容身形一晃，险些碰倒案几上的水晶花瓶。
贺宝儿垂首立在后方，将殿内暗流涌动尽收眼底。
鎏金香炉中升起的青烟在皇后与陈锦容之间缭绕，仿佛一道无形的鸿沟。
这深宫里的女人，无论多么尊贵的身份，终究不过是皇室延续血脉的工具罢了。
“都退下吧。”皇后疲倦地摆手。
就在众人行礼告退时，她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陈侧妃，本宫期待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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