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火的东方《海妖传·胭脂船》
第一回 美人帐下藏刀锋
1798年，澳门。
澳门的夜晚，雾气弥漫，仿佛被鸦片浸泡过的棉絮一般，缓缓地、沉甸甸地笼罩着这座城市。
那雾气带着一股咸腥的味道，透过“醉红阁”雕花的门窗，悄然地渗透进来。
在这朦胧的夜色中，石香姑正静静地坐在阁内，她的身影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
只见她手持一把精致的银匙，轻轻地搅动着玛瑙碗里的龟苓膏。那龟苓膏在碗中微微颤动，宛如被惊扰的一池春水。
碗底沉着碎金箔，是英国领事威廉送的"养颜秘方"，此刻在烛火下碎成点点寒星，恰似她眼底的杀机。
"香姑的手很稳。"威廉的皮靴碾过波斯地毯，指尖划过她腕间褪色的红绳，上面串着颗磨损的珍珠，"不像风月场上的姑娘。"他身上的龙涎香混着鸦片味，令石香姑想起父亲船厂起火那晚，浓烟里也是这般令人作呕的甜腻。
石香姑唇角勾起标准的媚笑，指甲却暗暗掐进他手背。威廉的袖扣是东印度公司的锚形徽章，三年前正是戴着这徽章的手，将火把扔进石家船厂的木料堆。"领事大人的手也很稳，"她往马提尼里加了片柠檬，"稳得能在鸦片箱上盖英国国旗，也稳得能掐死反抗的中国人。"
二楼雅间传来瓷器碎裂声。石香姑抬眼望去，正看见郑一的鎏金腰带闪过屏风。
这个令清廷悬赏百万两的海盗头子总戴着青铜面具，此刻面具上的鬼面獠牙沾着酒渍，金丝绣蟒的袖口裂开道口子，露出小臂上的鲨鱼纹身——那是南海海盗中"血鲨帮"的标记。
"把新来的波斯舞娘交出来。"郑一的声音像生锈的锚链拖过礁石，刀柄抵住老鸨咽喉，"否则这楼里的人，活不过子时。"老鸨涂着铅粉的脸瞬间惨白，颤巍巍指向石香姑的方向。
威廉突然按住石香姑的腰，枪口从西装内袋顶住她后腰。她闻到他领带上的海水味，那是今早从"复仇女神号"上带来的——这艘英国战舰刚在伶仃洋卸下三十箱鸦片。"郑一舵主好大的威风，"威廉的拇指着她耳垂，"不过这醉红阁......"他突然捏紧她受伤的腕子，"可是我的产业。"
石香姑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三年前，父亲拒绝为东印度公司改造能藏鸦片的暗格船，威廉就用这招捏碎了父亲的腕骨。此刻她却突然笑了，笑声像银瓶乍破，短刀己抵住威廉咽喉。
她腕间红绳突然绷首，珍珠裂开露出半截地图——正是郑一悬赏十万两要找的《南洋水文秘卷》，上面标着黑沙礁的暗涌流向。
"放开她。"
郑一的面具上爬着血槽，腰间火绳枪己对准威廉眉心。
石香姑这才注意到他靴底沾着珊瑚碎屑，应是刚从黑沙礁海域回来。那里的暗礁群能将三桅帆船撕成碎片，传说只有熟悉洋流的"海鬼"才能安然通过。
威廉瞳孔骤缩。三个月前，他的"伊丽莎白号"正是在黑沙礁触礁沉没，满船鸦片喂了鲨鱼。
眼前这个戴面具的男人，难道真是令东印度公司闻风丧胆的"海鬼"？他突然松手，退后半步：
"成交。但石姑娘得跟我去领事馆，做个见证。"
"舵主每次劫富济贫，都要带个姑娘回山寨？"石香姑故意将酒壶往郑一怀里送，借机挡住威廉的视线，"上次那个渔家女，可是哭着要跳海。"酒液顺着他下巴流进衣领，她瞥见他锁骨处有枚旧枪伤，形状与父亲收藏的英国燧发枪子弹吻合。
就在众人都对郑一脸上的面具感到好奇的时候，郑一突然毫无征兆地伸出手，一把将面具从脸上扯了下来！
面具被摘下的瞬间，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郑一的脸上，想要看清他的真面目。
刀疤从左眼蜿蜒至下颌，新伤叠着旧痕，却衬得那双眼睛愈发锋利，像南海里等着撕咬猎物的鲨鱼。"因为她们都怕我这张脸，"他捏住她手腕，红绳下露出三道旧鞭痕，"只有你不怕。石家船厂的千金，石老爷子的掌上明珠。"
酒杯碎在地上。石香姑后退半步，短刀出鞘时带起一片胭脂水粉。
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现：威廉带人烧了船厂，父亲被铁链锁在船头，她藏在废料堆里，亲眼看见父亲被割掉舌头时，眼里映着冲天火光。
"跟我走。"郑一扔来件披风，上面绣着褪色的海浪纹，"威廉今晚就会杀你灭口。"
话音未落，窗外飞来三支弩箭，擦着石香姑耳畔钉入廊柱。箭头涂着磷粉，在暗处发着幽蓝的光——是东印度公司特有的杀人武器。
威廉的副官带着十名水兵踹门而入，枪口泛着冷光。
石香姑旋身躲过扫射，短刀划破威廉的绸缎背心，却在他胸口看到与郑一相似的旧疤。威廉喘着粗气后退：
"石香姑！你以为跟着海盗就能报仇？他们的船，早晚也会沉在黑沙礁！"
夜空中，郑一的海盗旗在桅杆上猎猎作响，骷髅头下方绣着行小字：
"杀尽洋鬼子"。
石香姑攥着红绳，摸到珍珠里藏的纸条，父亲的绝笔在掌心发烫：
"海鬼乃故人子，可托生死。"
她突然想起父亲生前总对着航海图叹气，说郑家小子是难得的航海天才，却不知何时成了令清廷闻风丧胆的海盗头子。
"为什么帮我？"
她靠在郑一胸口，听着他剧烈的心跳。他身上除了海盐味，还有淡淡的檀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味道。
"因为你像我娘。"
郑一的声音罕见地柔和，面具下的下颌紧绷，"她被洋商割了舌头，临死前让我看看这世道——到底是洋人的心黑，还是海盗的刀狠。"他扯开衣领，心口烙着东印度公司的火漆印，边缘结着暗红色的疤，"三年前，他们把我当奴隶卖到南洋，是你父亲偷偷放了我。他说，造船的人不该让船变成棺材。"
石香姑猛地抬头，对上他眼中的滔天巨浪。
远处，威廉的战舰己升起风帆，探照灯在海面划出惨白的光带，如同死神的镰刀。她突然笑了，将红绳系在郑一手腕，指尖触到他腕间的老茧——那是常年握舵留下的痕迹。"舵主可知道，"她从发髻里抽出银簪，簪头雕着莲花，"醉红阁的胭脂水粉，其实都是火药引子？"
郑一挑眉，只见她抬手掷出银簪，精准刺入水兵咽喉。月光下，她散开长发，露出后颈的旧鞭痕，与他背上的伤痕形状竟出奇相似。
石香姑从袖中掏出火折，在醉红阁的幔帐上擦燃，整座楼阁瞬间爆成烟花。威廉的咒骂声被爆炸声吞没，火光照亮郑一震惊的脸——她发间藏着的，竟是半卷《南洋水文秘卷》。
"从今天起，叫我郑一嫂。"
她从火堆里捡起半面青铜面具，戴在脸上，遮住半边染血的容颜，"既然做了海盗夫人，总得送那些洋人一份见面礼。"
"海面越平静，底下的鲨鱼越饿。"
不知为何，郑一在说完这句话后，突然间像是被什么逗乐了一般，毫无征兆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声如同惊雷一般，在空旷的海边回荡，震耳欲聋，甚至连原本在海面上悠然盘旋的海鸥都被吓得惊慌失措，纷纷拍打着翅膀高飞而去。
郑一扯下腰间火绳枪，对着威廉的旗舰开火，枪口的火光映着他眼角的刀疤：
"好！那从今天起，我们就让他们知道，南海的风，是会吃人骨头的！"
炮火声中，石香姑望着漫天火光，想起父亲沉江前塞给她的珍珠：
"若遇海鬼，便说石某欠他父亲一条命。"
此刻她终于明白，所谓的海鬼，不过是被世道逼成鬼的人。
而她，不再是任人揉捏的石香姑，而是要在这血雨腥风中，为父亲、为无数死在洋人手底下的中国人，杀出一条活路。
下集预告：
郑一嫂发现秘卷失踪，却在郑一船舱的罗盘夹层里，看到父亲写给"郑兄弟"的密信；威廉以澳门葡人教堂为饵，用百姓性命逼海盗决战黑沙礁；风暴前夜，神秘商船突然升起骷髅旗，船头戴黄金面具的女人抛来封信，落款竟是"郑一妹"......
待精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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