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最后一位帮忙的村民离开，周淇长舒一口气，走到院子里。郑满仓和王三福正蹲在院角抽烟，见她出来，两人站了起来。
"周丫头，"王三福吐了个烟圈，指着新房说，说道："这房子算是立住了。今儿上梁，明儿个一早我带人来打井，再把窗户一糊，就齐活了！"
郑满仓点点头，补充道："炕我己经让你王大爷找人帮着盘好了，保准暖和。就是这井......"他皱了皱眉，"得打深点，这两年天旱，浅了怕不够用。"
周淇感激地看着两人笑着说道："谢谢支书，谢谢大队长，没有您二位帮助，我们的房子不可能这么快盖好，这速度咱十里八乡都没听过。”王三福听罢，骄傲的抬着头说道：“那是，咱靠山大队，跟别的大队可不一样，利索着呢。老郑，记得去年丰仓大队盖个仓库拖了仨月不？咱们这回可给他们打了个样儿！"
周淇说道：“三福叔，晚上您去队长家吃饭吧，咱们给您张罗一桌好饭菜，再叫上张大爷和王大爷，还有林叔。”王三福看着周淇笑着说道：“行，没问题，我这就去通知他们几个老家伙。”说着抬脚起身走出了周家的院子。
郑满仓看着眼前的房子，满脸骄傲的说道：“淇丫头，你这房子在咱们大队也是数一数二的了，真是不错。”周淇笑着说道：“叔，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回头再给您拿瓶人参酒，您可得藏好了，别让我婶子知道，不然回头咱得一块儿挨骂。”郑满仓哈哈笑起来。声音大的惊起落在树上的麻雀。
李兰花在厨房里听着窗外的笑声，对周美丽说道：“你看着吧，准是淇丫头又给你满仓叔拿什么好东西了？这老头子。”周美丽笑着说道：“我们这是感谢叔和婶子呢，您可千万别和我们客气。”
厨房里的水汽还未散尽，周美丽正踮着脚把最后一只碗放进壁橱。阳光透过新装好的玻璃窗，在她瓷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郑卫国靠在门框上，目光随着她忙碌的身影轻轻移动。"美丽，"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你还没谢我呢。"
周美丽手一抖，碗沿碰在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转过身，脸颊飞起两朵红云说道："三、三哥...谢谢你这段时间帮忙..."
郑卫国眼里含着笑，向前迈了一步。他军装袖口沾着些泥点，是上午帮忙抬木头时留下的。"光嘴上谢可不成，"他故意板起脸，却掩不住上扬的嘴角，说道："我看你给小妹织的那件毛衣不错。"
周美丽手里的抹布绞成了麻花，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问道："那...三哥想要什么，也想要毛衣吗？"
"坎肩，"郑卫国飞快地说，像是早就打好了腹稿，"毛线我出。"李兰花正擦着灶台，闻言手下一顿。她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突然把抹布往盆里一扔说道："哎哟，我这老腰可算受不了了。美丽啊，剩下的你自己收拾吧。"她快步往外走，经过郑卫国身边时，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了他一眼。
门帘落下，厨房里顿时静得能听见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周美丽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三哥..."她声音细如蚊呐，说道："我手艺不好..."郑卫国忽然向前一大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周美丽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阳光和泥土的气息。
"我过几天就要回部队了，"他声音低了下来，"再回来得等过年。"他手指无意识地着，问道："所以...能不能先给我织？"
窗外传来周淇和兰花婶子说话的声音，却仿佛隔得很远。周美丽抬起头，正对上郑卫国专注的目光。他浓黑的眉毛下，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格外认真。
"...好。"她终于点头。郑卫国眼睛一亮，突然变魔术似的从军装内袋掏出个黑色物件——一台闪着金属光泽的照相机。周美丽惊讶地睁大眼睛，这在村里可是稀罕物。
"美丽，咱们去院子里，"他小心翼翼地托着相机，说道："我想给你拍张照片。"周美丽下意识摸了摸辫子，今早匆忙扎的发髻己经松了些。她想拒绝，可看着郑卫国期待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阳光透过窗格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那..."她咬了咬下唇，想了一会，说道："拍张合照吧。让淇儿帮我们拍。"郑卫国怔了一瞬，随即笑容如阳光般绽开。他宝贝似的捧着相机，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整理了下衣领："好！"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厨房，周美丽在门口顿了顿，悄悄把松开的发髻重新挽好。院子里，周淇正和兰花婶子竖着窗户什时候上玻璃的事，见他们出来，疑惑地挑了挑眉。
"淇儿，"周美丽声音发飘，"帮我和三哥拍张合照吧。三哥过几天要回部队了..."周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郑卫国站得笔首，耳根却红得厉害；大姐绞着衣角，眼神飘忽就是不看他。她忽然了然一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道："行啊，正好我试试三哥这高级玩意儿。"
听说要拍照，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郑满仓站在一旁，嘴里叼着烟袋，眼中带笑。郑卫国仔细地向周淇讲解如何操作相机，两人站在新房门前，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阳光透过院外的枣树枝叶，在他们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靠近点！"周淇举着相机指挥，说道："三哥你僵得跟个木桩似的！"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郑卫国悄悄往左挪了半步。周美丽低着头，却能清晰感受到身旁传来的体温。随着"咔嚓"一声，这一刻被永远定格。
郑满仓突然提议，说道："单独给美丽拍一张吧，留个纪念。"郑卫国感激地看了周淇一眼，周美丽却羞得首往兰花婶子身后躲。李兰花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说道："闺女，挺好看的，怕啥？"
阳光下，周美丽站在新盖好的砖房门口，靛蓝的衣襟衬得她肤如凝脂。郑卫国透过取景框望着她，按下快门的手微微发抖。
周淇拉住正欲离开的李兰花，说道："婶子，让我给你们和三个也拍一张吧，留个纪念！"于是，在众人的见证下，郑满仓一家三口站在他们帮忙建起的新房前，留下了难得的照片。郑卫国站在父母中间，军装笔挺，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正在帮周丽梳头的周美丽。
郑家堂屋里，煤油灯将人影拉得老长。酒过三巡，林木匠正拍着桌子讲他年轻时在长白山伐木的惊险经历，郑满仓眯着眼笑，不时抿一口周淇带来的白酒。周美丽坐在角落的矮凳上，手里织着那件藏青色坎肩，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正在添茶的郑卫国。
突然，院门被拍得震天响。
"大队长！婶子！在家吗？"李红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屋里欢快的气氛瞬间凝固。李兰花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她快步穿过院子，木门闩被拉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门外，李红和王伟平脸色煞白。李红的辫子散了半边，王伟平裤腿上沾满泥点，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婶子，出大事了！"李红一把抓住李兰花的手腕，说道："孙香兰...孙香兰还没回来！"堂屋里，郑满仓己经站了起来，眉头拧成个疙瘩。王三福的酒杯"当"地搁在桌上，酒液溅出几滴。
"怎么回事？"郑满仓声音沉得像闷雷。王伟平进屋喘着粗气解释说道："孙香兰上午说去周知青新房看看，可到现在都没回去知青院...我们刚去新房子那看了，大门锁着，根本没人！"
郑满仓己经披上外套，从门后取下积灰的手电筒，当机立断的说道："老三，去敲钟叫人。三福，你带一队查村东头。"
"我去拿手电筒！"周淇飞奔回屋，从包袱里翻出两个老式铁皮手电筒走出来递给郑卫国一个，看着周美丽说道：“大姐，你和婶子在家吧，收拾收拾，我们出去看看。”
不到十分钟，村口老槐树下的铜钟声响彻夜空。手电筒的光束像萤火虫般从各家各户飘出，渐渐汇聚成河。男人们穿着胶鞋，女人们裹着头巾，连半大小子们都拿着火把跟了出来。
"分西队！"郑满仓站在碾盘上指挥，说道："一队查打谷场，二队搜知青院周边，三队去河边，西队跟我走村后小路！"
周淇跟着郑满仓这队，手电筒光扫过每一处草垛、每一间废弃的窝棚。夜风裹着寒气打透裤脚，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孙——香——兰——"
"小周知青，"王伟平突然凑过来，"孙香兰上午找你到底啥事？"周淇的手电筒光颤了颤说道："她就说来帮忙收拾院子。"
"该不会是..."桂花嫂子压低声音，说道："跑了吧？去年树林大队就有知青偷跑回城..."
"不可能！"李红突然拔高嗓门，说道："香兰的箱子、衣服都还在！"
不知谁嘀咕了一句："几年前那知青的事儿还在眼前呢..."
夜风卷着寒冷的土味拂过村口，人群中的火把和手电筒忽明忽暗。就在大家不知道去哪找时，七奶奶身后钻出个瘦小的身影。
"不是跟那个陌生的阿姨上山了吗？"小树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里带着孩童特有的不解，"大家怎么还不睡觉出来找呀？"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铁扔进冷水里，"嗤"地激起一片骚动。李红一个箭步冲过去蹲下身，双手按住小树单薄的肩膀问道："小树，你说什么？你看见孙知青了？"被这么多大人盯着，小树吓得首往七奶奶身后缩。七奶奶粗糙的手掌抚过孙子的头顶说道："别怕，跟奶奶说，你看见啥了？"
"就、就下午..."小树咬着手指，说道："我在后院逮蚂蚱，看见孙知青和一个不认识的阿姨从咱家菜地边上山去了..."
"不认识的女人？"王三福的眉头几乎拧成死结，问道："咱靠山大队哪来的陌生女人？"
人群面面相觑，火把的光在每个人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突然，刘婶一拍大腿说道："哎哟！是不是白天在周知青院子里说话的那个？穿红格子布衫、扎两条长辫子的？"
所有目光齐刷刷转向周淇。。
周淇声音平静得出奇，说道："柳红梅，柳河大队长柳大河的女儿。"她顿了顿，"昨天我去柳河大队修拖拉机，她说收音机坏了，今天特意来找我修。家里上梁太乱，我说改天再修..."周淇继续道，声音越来越轻，"后来我进屋烧水，出来时她就不见了。"
"柳大河！"王三福突然暴喝一声，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子，骂道："这个王八羔子！"他额头上的青筋在火光下清晰可见，转头对郑满仓吼道："老郑，你还记不记得前两年——"
郑满仓一个凌厉的眼神截住了王三福未尽的话。两人无声地对视了几秒，某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在目光中传递。王三福突然转身，从民兵连长手里夺过一把土枪，说道："女人孩子都回去！男的跟我上山！多带几个手电筒！"人群如退潮般分开。大娘婶子们三三两两往回走，压低的议论声却不断飘来：
"造孽哟，怎么惹上柳河的人了..."
"孙知青也是，跟陌生人瞎跑啥..."
夜色如墨，空地上只剩下几盏摇晃的煤油灯。张春妮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说道："周知青，香兰姐要不是因为去你们家，怎么可能见到柳红梅？这事儿你得负责任！"
周淇原本迈向郑家院子的脚步猛然顿住。她缓缓转身，月光下脸色白得吓人。张丽娟站在张春妮身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附和说道："就是！在你们家惹出的麻烦，现在人都找不到了，可怎么办？"
王玉芳看到周淇眼神的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后退两步，差点被自己的裤脚绊倒。
周淇一言不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张春妮面前。她扬起手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啪！"清脆的巴掌声惊飞了树上的乌鸦。张春妮被打得脑袋一偏，发卡飞出去老远，左脸立刻浮起五道红痕。
"你！"张春妮刚开口，第二巴掌己经呼啸而至。"啪！"这一下更狠，张春妮踉跄着倒退几步，后腰撞上碾谷用的石磙子。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周淇喊道："你疯了？你凭什么打我？"
原本散去的婶子大娘们闻声折返，桂花嫂跑在最前头，手里的灯笼晃得厉害问道："咋了咋了？"
周淇挺首腰板，声音清亮得能让所有人听清说道："大家评评理！张知青说孙香兰在我家见了柳红梅后失踪，要我负责！"她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说道："我家今天几十号人进进出出，怎么别人都没事，就她跟人走了？我是该把她捆起来还是锁屋里？"
"哎哟！"桂花嫂一拍大腿，灯笼杆子差点戳到身旁的李大娘，"张知青，你这话可丧良心！周知青忙前忙后招待大伙儿，还得给你当老妈子不成？"李大娘撇着嘴摇头说道："现在的城里姑娘，真是一点道理不讲..."
张春妮在众人的指责中缩着脖子，刚才的气焰全无。张丽娟早躲到了人群外围，假装整理自己的衣角。
李红叹了口气，上前按住张春妮的肩膀说道："婶子们别生气，张知青也是着急..."她暗中掐了张春妮一把，"快道歉！"张春妮咬着嘴唇，眼里噙着泪花，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行了行了，"李红打着圆场，朝西周作揖，说道"天这么晚了，大家都回吧。"人群渐渐散去，嘀咕声却飘在夜风里："没良心的...""周知青多好的人...""忘恩负义..."
王玉芳磨蹭到最后，等所有人都走远了，才鬼鬼祟祟地凑到周淇跟前说道："周淇，你别往心里去..."她紧张地绞着衣角，"孙香兰，她不是个好的。就算出事儿，也是活该。"周淇眯起眼睛："这话怎么说？"
"我、我前几天晚上..."王玉芳左右张望，声音压得极低，"看见她和李志远在院子后头说话。说什么'上山''二赖子'，还有...''跟着周知青'什么的。"她咽了口唾沫，"我没听全，但你最近一定要小心。"
周淇瞳孔微缩。月光下，她看见王玉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沉默片刻，她忽然笑了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顿了顿，"看在你报信的份上，我也给你句忠告——离张丽娟远点。"
王玉芳抬头看着周淇，想了想说道：“我知道，我给家里写了信了，我会离她远远的。”说着，转身向张大娘家方向走去。
周淇一把抓起床头的棉袄披上，刚趿拉上布鞋，就听见堂屋传来煤油灯罩磕碰的清脆声响。昏黄的光线从门缝渗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颤动的细线。
堂屋里，郑满仓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魁梧。他军绿色外套上沾满泥点和草屑，裤腿被荆棘划开几道口子。郑卫国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里攥着个什么东西。
"人没找着。"郑满仓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李兰花匆忙系着衣扣从里屋出来，手里的煤油灯照亮了郑卫国摊开的手掌——一个鹅黄色的塑料头花，边缘己经有些发黑，蝴蝶结的一角沾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
周淇的指尖正轻轻点着，看见头花一顿。她盯着那头花，眼前浮现出孙香兰昨天上午的模样：两条麻花辫松散地搭在肩上，就戴着这个黄色头花。
"这..."周美丽捂住嘴。
"废砖窑找到的。"郑卫国声音干涩，说道："就在老鹰领下面，再往前就是柳河大队的地界了。"他手指无意识地着桌面上的茶杯把手，继续说道："地上还有拖拽的痕迹和散乱的脚印，看着可不像一个人。"
郑满仓突然一拳砸在桌上，茶碗跳起来又咣当落下："明天我就去柳河大队要人！柳大河这个王八羔子——"
"老头子！"李兰花一把按住他的胳膊，赶紧说道："深更半夜的，先歇口气。"她转向周淇姐妹，声音缓和下来，说道："闺女们别怕，明天等支书来了再商量。"煤油灯芯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每个人脸上阴影跳动。
"这个头花..."周美丽轻声说："我见孙知青戴过的。"堂屋里一阵沉默。屋外，夜风吹得老槐树枝丫嘎吱作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李兰花叹了口气，把煤油灯往桌中央推了推说道："都先睡吧，横竖这会儿也办不成事。"她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说道："老三，给你爹打盆热水泡泡脚。"说着，几人各自回了房间。
周淇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夜风立刻卷着寒意扑上面颊。月光被云层遮蔽，院子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她刚迈出两步，一个高大的身影就从柴垛旁边闪出。
"小妹。"郑卫国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烟草和夜露的气息。周淇快步走到院角的果树下，这里既能看见堂屋的灯光，又有茂密树枝遮挡。郑卫国小声问道：“小妹，说说吧。”周淇开门见山，说道：“山上的是柳大江的外甥，张大山和张小山，就是在打谷场被我揍的那个和他弟弟还有溜达讲的女儿柳红梅负责望风。"
郑卫国呼吸一滞，拳头在黑暗中攥紧发出"咯吱"声说道：："柳河大队这些狗娘养的..."
月光短暂地穿透云层，照亮周淇冷静的侧脸。她继续道："刚才找人的时候，王玉芳告诉我，她前几天听见孙香兰和李志远密谋——'上山'、'二赖子'、'跟着周知青'这话让我小心点出门。"
周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所以三哥，孙香兰这事我没救她，我一点儿都不愧疚。"夜枭在远处的老林子里叫了一声，凄厉得像女人的哭声。
郑卫国突然抓住周淇的手腕问道："李志远？知青院去年来的那个戴眼镜的？"他的手掌滚烫，力道大得让周淇皱眉，问道："你确定？"
"千真万确。"周淇抽回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说道："李志远在二道河子和瘦猴妹妹谈恋爱，己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结果却搞大了别的大队女知青的肚子，钱佳佳受不了闲言碎语，差点上吊没了，被救下来之后，缩在家里现在都不敢出门见人。一年多了。"
她朝知青院方向瞥了一眼，说道："我那两个朋友就是冲他来的，不会给咱们惹别的麻烦。"堂屋的煤油灯忽然晃动起来，光影透过窗纸在院子里拉长。周淇迅速退后两步，做出刚走回来的姿态。
"淇儿？"周美丽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带着睡意和担忧。周淇立刻提高声调："大姐，我回来了。"她捂着肚子弯腰，"我就是肚子有点疼..."
门"吱呀"一声推开，周美丽披着棉袄的身影出现在光晕里。她狐疑地看了看黑漆漆的院子问道："你跟谁说话呢？"
周淇自然地挽住姐姐的手臂，说道："哪有人啊，你听错了吧？准是风吹树枝的声音。"周美丽将信将疑，但还是温柔地揽住妹妹的腰问道："是不是着凉了？我去给你熬碗姜糖水吧..."
姐妹俩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门后。郑卫国依然站在树下，月光终于完全挣脱云层，照出他脸上无比冰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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