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雨滴像无数细小的箭矢,不断敲击着窗棂。水珠在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纹路,仿佛某种被泪水浸泡过的符咒。林渊蜷缩在沙发角落,指尖无意识地着那枚断裂的银质项链——坠子从中间裂开,露出内层氧化的铜色,那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件遗物。金属残片在掌心刺出细微的痛感,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时攥住他手腕的力道,同样带着这种近乎自虐的执着。
他试图用酒精麻痹思绪,但醉意反而让记忆愈发清晰。父亲摔门离去时的背影在脑海中不断回放:那个男人最后一次回头时,眼中的愤怒与失望像两把烧红的刀刃,烫得他至今不敢首视。医院的走廊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母亲逐渐冷却的手指触碰他脸颊时的绝望……还有此刻自己这副颓败模样——酒瓶东倒西歪,衬衫领口沾着呕吐物的痕迹。所有碎片在脑海中不断重组,形成一面嘲弄的镜子,映照出他多年来逃避的姿态:用工作麻痹自我,用冷漠对抗愧疚,却始终不敢首面那些裂缝。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他对着空酒杯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公寓里显得格外虚弱。窗外闪电劈裂夜空,霎时的光亮让他恍然看见童年卧室的旧镜子——那面镜子曾在他砸毁所有照片时一同碎裂。十二岁的他举着碎玻璃嘶吼,因为无法忍受镜中映出的自己:既像父亲倔强的下颌,又像母亲忧郁的眉眼,两者在他脸上拼凑成一副不伦不类的面具。
手指颤抖着拨通那个沉默多年的号码。铃声在寂静中无限延长,每一声都像刀刃刮过耳膜。他想象父亲接电话时的姿态:或许还是那件褪色的羊毛衫,袖口沾着机油,或者正对着电视机发呆,像这些年无数个被他回避的节日里一样。当对方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时,林渊喉头却哽住了所有准备好的台词。他们之间流淌着比沉默更沉重的空白,电流中传来老旧风扇的嗡鸣,以及远处某个孩子嬉闹的片段,像一根刺扎进他心脏。
“你和你母亲一样,总是擅长把自己困在迷宫里。”父亲挂断前扔下这句话,听筒里只剩忙音。林渊猛地起身,撞翻了茶几上的酒瓶。玻璃碎片与项链残骸混在一起,在月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他竟鬼使神差地将二者拾起,试图拼凑。血珠从指尖渗出,染红了金属与玻璃,却在某一瞬间诡异地贴合在一起——项链的断口与玻璃碎片的棱角竟形成某种狰狞的美,像是伤口愈合时狰狞的痂。
他忽然僵住了。为什么自己总在试图“修复”?母亲病重时他逃避探望,父亲孤独时他切断联系,而此刻却执着于将破碎的物品拼凑……或许他恐惧的不是残缺本身,而是面对破碎时暴露出的软弱。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片段、不敢触碰的伤痛,正是构建他灵魂基底的砖石。雨声渐弱时,他第一次在镜中凝视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不再试图逃避。镜中的倒影如此陌生:憔悴的面容上,泪痕与血渍交错,但那双眼睛却罕见地闪烁着某种倔强的光。
他想起母亲曾说过的“裂痕美学”——她总把摔碎的瓷器用金漆修补,称残缺处的金色是“伤口长出翅膀”。此刻,林渊终于触摸到了这句话的温度。他不再急于将项链完全复原,而是任由断裂处着氧化的铜色与血渍。那些裂痕像地图上的河流,标记着他一路溃逃又挣扎的轨迹。
黎明前的黑暗中,林渊将修复了一半的项链放进抽屉,连同所有未说出口的悔恨与未完成的和解。他知道自己仍会梦见那些裂痕,但此刻,他终于不再恐惧于它们的锋利。窗外的雨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斜斜地照进房间,在满地玻璃碎片上镀上一层银辉。他忽然意识到,破碎或许本就是生命的常态,而真正的勇气不在于修补,而在于带着裂痕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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