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身上常年带着一块黑布,要么蒙自己的脸,要么蒙别人的眼。
顾念成思量着应与不应,沉默片刻,算了,得给老二撑着威风,那就配合一下。
“好,既然是规矩,那就照办。”
李大爪子的眼睛也被蒙上了,很不乐意,生气道:
“你们大当家的是我二哥,蒙个屁!”
土匪紧忙解释:“对不住了兄弟,我只按规矩办,如有得罪,等上了山,小的好好给您赔不是。”
李大爪子也理解他们的难处,不耐烦道:
“要了命了!行,行,行,蒙吧。”
另一个土匪正要给布芙蒙眼,眼见手就要碰到布芙头发了,顾念成一把夺了过来,恶狠狠的瞪了土匪一眼,柔声跟布芙说:
“土匪的规矩,咱们将就点,别为难下面办事的小崽子,你先把眼睛闭上,我再给你系。”
说完,极其轻柔的给布芙系好了。
两个土匪在前引路,两个土匪垫后,布芙三人在中间,慢慢往前走。
路越走越窄,越走越险。
走着,走着,布芙脚下踩到一块碎石,一个重心不稳,朝身侧摔去。
顾念成两只胳膊同时用力,很吃力才把布芙扶正,布芙感觉顾念成异常的紧张,问:
“顾念成,你怎么这么紧张,什么事?”
顾念成强装淡定道:“你脚下一步外就是悬崖。”
布芙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顾念成抓住了布芙的手腕,打算引着她往前走,而布芙手腕一转,反握住了顾念成的手。
被人抓住,她心里不踏实,别人被她抓住,心里就觉得安全多了。
顾念成怔了怔,瞬间心里涨满了欢快的泡泡,她牵我手了!
她也是心悦我的吧?
收紧了相握的手,用心感受着掌心的温度,觉得自己的轻功大跨度提升,脚下轻快多了,人也飘忽忽的。
布芙也怔了怔,完了,又忘了,哥说除了他,别人都不能摸她手。
有些想把手抽回来,又觉得自己想岔了,现在是她摸人家,不是人家摸她。
再说,顾念成是她兄弟,他只是担心她坠崖,要护她周全而己,就莫要矫情了,下次长点记性,板掉这毛病就行了。
刀刃岭天险难上,上山就一条路,号称七回八拐十一弯,共二十六道进山的坎。
顾念成握着布芙的手越来越紧,手心浸满了汗,吩咐后面的土匪道:
“照看好我兄弟。”
一半商量一半命令的跟布芙说:
“阿布,我背你吧?”
布芙感觉到了顾念成的紧张,知道脚下的路定然是凶险万分,让顾念成担心了。
为了让他放心,布芙干脆的答应着:“好。”
李大爪子在后面赖唧唧的撒着娇:
“大哥,你咋不背我?”
顾念成没搭理他,剜了他一眼,可是李大爪子蒙着眼没看见。
布芙跳上了顾念成的背。
顾念成上身紧绷,感觉整个后背的神经敏感异常,心跳的有些快,又不敢分神,调整了一下思绪,步履沉稳的慢慢向前走去。
有这个后背去倚靠,布芙心中莫名安定下来,不用去操心周遭是否有危险,也不用焦虑前方的路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这种感觉,以前只有趴在哑六的背上才有,如今在顾念成的背上又找到了。
布芙觉得自己是在哑六背上长大的。
那年,旱灾加蝗灾,饿殍遍野,家里一粒粮食都没有了,村子周围的树皮都吃光了,不走出去,只有等死。
她不到两岁,还说不全一句话。
娘亲领着她和哥哥一路向西逃难,布芙饿晕在娘亲的怀里,可那个怀抱也在逐渐冰冷。
哑六吃力的把她从娘亲的尸身旁捡起来,坚定的放到了自己背上。
他们两个没有力气,也没有条件去给娘亲料理一个体面的后事,只浅浅的埋了一下,就随着人流继续逃难。
“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护着妹妹活下去。”
哑六那时也才八岁,目光坚毅,在娘亲坟前发下誓言。
那个瘦小的后背一点都不单薄,可以任她随便依靠,分外心安,不用去操心周遭是否有危险,也不用焦虑前方的路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逃难到羌州城后,哑六背着她抢吃的,背着她打架,背着她逃命。
入了西林军后,行军走不动了,她就赖在哑六背上睡觉;
有一次打仗伤了腿,哑六就背着她给她当腿;
有一次身负重伤,陷入重围,哑六就背着她杀出一条生路。
……
有人背着走路,自然舒服,可没人说话,还看不见东西,就觉得有些很无聊,布芙有一搭无一搭的和顾念成聊着天:
“顾念成,你当土匪以前是干啥的?你的名字一听就有大学问,定是个举人老爷给起的。”
布芙的脸贴在顾念成的肩膀上,呼出来的气息打在他脖子上,痒痒的。
她离他如此近,她还在问他的过去,顾念成觉得他活了二十几年,加在一起都不及这一刻开心。
“我生来就是个小土匪,我爹和我干爹以前也是当兵的,手下有两百多号弟兄。
我爹他俩本事大,上司却是个孬的,看他们不顺眼。
一次打仗,明明是他指挥不当,畏敌怯战,硬将责任推到我爹和我干爹身上。
说他们故意延误战机,有叛国投敌之嫌,要正军法,在阵前砍了这两百多人的头。
我爹他们不甘就此冤死,同袍也有意帮他们一把。
于是,我爹他俩领着两百多号人,杀出一条生路,最后就在薅云峰落草为寇。”
布芙接着问:“那你爹和你娘呢?”
顾念成脸上有一丝伤心,但很快化作了嘴角的一个微笑,他愿意和她分享他的过去,更愿意和她说一说他的爹娘:
“我娘是大家闺秀,我爹是土匪,两人的门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俩在一起很不容易,我娘苦等了我爹西年,我爹才娶了我娘。
她说天底下唯一没有解药的毒就是思念,她希望我这一生都顾念有所成,所以给我取了顾念成这个名字。
我娘生我时就去世了,难产,我爹没再娶,是和我干爹一起把我拉扯大的。
三岁让我习武,两个人盯我一个,把我看的可紧了,有时候要是犯了错,得挨两遍揍,亲爹打一遍,干爹再打一遍。”
听到这,布芙噗嗤一下笑了,好奇的问:
“那你都惹啥祸了?”
忆起往事,顾念成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我西岁那年,偷了我干爹一壶酒,想翻栅栏跑,结果没跳好,腰带挂在了栅栏上。
我就在那悬着,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等我爹和我干爹发现了,他俩都不搭理我,就让我在栅栏上挂着。
后来,看我睡着了,才把我放下来。”
布芙咯咯轻笑,没想到顾念成小时候也是个淘的,跟她一样是个惹祸精。
李大爪子在后面突然插嘴:
“大哥,你讲讲你小时候偷看人家小姑娘洗澡的事。”
“滚你个球的,闭上你的臭嘴。”
顾念成恼羞成怒,反过来揭了李大爪子的短:
“我一会儿给阿布讲讲你和山下春杏亲嘴的事。”
“大哥!大哥!大哥!”李大爪子求饶。
顾念成毫不理会,“后来,李大爪子被春杏她哥逮住了,拎着棒子打了二里地。”
布芙笑的浑身首颤,牵动着顾念成跟着一起抖,顾念成赶紧阻止道:
“阿布,莫要乱动,我脚下都不稳了。”
布芙收住了笑,意犹未尽的问:“还有吗?”
顾念成自己先笑了几声,讲道:
“有一次,我在干爹家睡觉,起来迷迷糊糊的,炕上摆着一个发面盆,我以为那是尿盆呢,就往里撒了泡尿。
然后,接着又去睡了,晚饭我干娘就用这面做的馒头。
我爹他们几个吃着觉得不对,今天的馒头味道怎么不一样呢?
干娘也觉得不太对,和往常用的碱是一样的呀,怎么今天的就碱大了呢?
然后,我说我好像往里面撒尿了,我爹和我干爹轮番把我揍了一顿。
我干娘护着我,中间拦着,不小心挨了我干爹一巴掌。
后来,没人打我了,变成我干娘打我干爹,我爹拉架,我就趁机跑了。”
布芙笑的肠子像打结了一样的疼,接着问:
“那你爹和你干爹呢?”
“一次,附近棒槌山的来闯山,我爹和我干爹中了他们的圈套,都死了,我干娘大病一场,没多久也去了。
我爹临死前,交待我,他生前领着他的弟兄们,落草做了土匪,误了他们的前程,改了他们的生活。
希望我能带着他们的后代,走一条光明大道,让他们能凭着本事,建功立业,过回正常的日子。”
顾念成有些伤感,声音低沉了许多。
布芙想安慰一下顾念成,却不知该怎么说,化作了一声叹息,说道:
“你也真够不容易的,现在挺好,己经圆了他老人家的遗愿。”
顾念成欣慰的嗯了一声。
顾念成的背,又宽又厚,趴在上面很舒服。
两人紧贴着,身上暖暖的,再加上布芙的眼睛看不见,一片漆黑,渐渐有了睡意,布芙喃喃道:
“顾念成,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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