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宫灯初上。
御前大监孙承恩望着紫宸殿漏刻渐移的铜壶,手中拂尘不自觉地扫过青砖。
这桑才人殿里的红烛己燃了整日,竟留不住圣驾片刻,倒比不得那些新进宫嫔能讨主子爷欢心。
忽见身着赭色蟒袍的身影转过廊柱,他忙躬身上前,余光瞥见方嬷嬷立在廊下若有所思,待要细瞧时,那老宫人己掩了神色随侍而去。
次日坤宁宫中,鎏金仙鹤衔芝香炉吐出袅袅青烟。
皇后斜倚青鸾引枕,指尖拂过鎏金护甲。
"昨儿呈中秋宴单子时,皇上说你在病中不宜赴宴。"
语罢细细端详眼前人,但见女子云鬓微松,素色襦裙外罩着鹅黄半臂,面上未施脂粉却透着海棠晨露般的鲜活气色。
桑晚甯垂首暗啐,那冤家倒会借题发挥,面上仍恭谨道。
"许是前日偶感风邪,圣上垂怜体恤。"
案几上青玉缠枝香炉正燃着苏合香,忽被皇后纤指叩出清响。
"本宫命尚食局备了金丝枣泥桂花饼,过两亲自送去御前可好?"
"娘娘宫务劳神,妾身倒想着制些茯苓膏给您补气养元。"
桑晚甯将鎏金莲纹银盏往前推了推,盏中琥珀色药汤泛着微光。
皇后扶额轻笑,凤冠垂珠轻晃如碎玉。
"罢了,只将婳婳交与本宫带着赴宴罢,小女儿家最喜看百戏杂耍。"
至中秋夜宴,太液池畔千盏宫灯映得水面碎金浮动。
玉疏抱着裹在杏黄锦缎里的婴孩,见池北二百教坊乐伎振袖作飞天状,忽闻池心传来裂帛之音。
众伶人如彩云散开,露出当中鹅黄宫装的丽人,十指拨动九霄环佩琴,正是江静妃献艺。
"到底是国公府千金,这琴艺比当年教坊第一人柳大家更胜三分。"
席间命妇交头接耳,忽有嗤笑传来。
"什么正经千金?她娘原是陪滕丫鬟,趁主母新丧爬上正位。要我说,这宫中宠妃与教坊乐伎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玉疏听得心惊,忙将小公主往怀中拢了拢。
此时池台忽现百名彩衣舞姬,水袖翻飞似流霞,却见御座上的帝王搁下银箸。
案几上金丝蜜枣饼犹带余温,倒忆起那日偏殿里,桑氏捧来的酥饼掺着核桃碎,咬开竟有牛乳流心。
温璟勋着翡翠扳指,眼前歌舞竟不及那日桑氏素衣执灯的清冷模样。
分明恼她胆大包天敢逐圣驾,偏又念着满宫嫔妃俱是柔顺模样,倒不如那点子鲜活气性来得真切。
思及此,喉间金风玉露酒忽觉涩然。
此刻西偏殿小院里,桑晚甯正领着宫人们摆开三张酸枝木圆桌。
雪棠抱着青瓷酒坛过来,见主子将鎏金錾花暖锅架在红泥小炉上,急得跺脚。
"才人怎的把御赐的波斯毯铺在石凳上!"
"好姑娘,今儿过节不拘这些。"
桑晚甯笑着将玉色头面塞进她怀里。
"上回江静妃宫里委屈你了,这个权当赔礼。"
见雪棠还要推辞,忽指天边圆月。
"快看!嫦娥仙子都冲你点头呢。"
众人哄笑间,玉疏抱着熟睡的婴孩归来。
桑晚甯忙解了雀金裘裹住女儿,听罢宴席见闻,指尖轻点孩儿鼻尖。
"咱们婳婳今夜可是见过大世面了。"
转头见雪棠仍忧心忡忡,捏着桂花糕逗她。
"可是怕圣上从此不来了?"
小宫女急得去捂主子的嘴,却听桑晚甯倚着银杏树轻笑。
"男女情事如烹小鲜,火候过了要焦,欠了火候又腥。你且瞧着,不出半月..."
话音未落,墙头忽传来野猫厮打声,惊得满院宫娥笑作一团。
更深露重,坤宁宫寝殿内,皇后正为温璟勋更衣。
忽见帝王望着缠枝莲纹烛台出神,柔声道。
"桑才人今日遣人送来茯苓膏,说是..."话未说完,腕间却被轻轻握住。
"她倒会借花献佛。"
温璟勋望着烛火跃动,眼前忽现那日偏殿场景。
桑氏执灯而立,素白中衣外罩着藕荷色披风,鬓边碎发被夜风拂起,分明是恭谨模样,眸中却藏着狡黠灵光。
这般想着,指尖在皇后掌心无意识画了个圈。
此刻西偏殿暖阁里,雪棠正为桑晚甯篦发。
忽见铜镜中主子勾起唇角,嗔道。
"才人又打什么坏主意?"
却见纤指挑起一缕青丝。
"我在想啊,咱们院里该移栽几株西府海棠,来年春天做鲜花饼岂不风雅?"
月光漫过朱红窗棂,将嬉笑私语揉碎在秋夜清风里。
宫墙内外,各自心事皆随更漏悄逝,唯余天心明月,照见九重宫阙多少未可言说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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