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三年。
娆疆,听雪谷。
细雪飘了一夜,今晨不见漫絮,唯聆碎玉声,但也落满了山头。
梅花迎风绽放,一片枯叶盘旋,似与雪作对,又与风缠绵。
落叶之处,竹屋入眼。
它坐落于竹林之中,似乎想坐看青竹变琼枝,西季更迭。
淡雅而清幽,宁静又出尘。
仿若一幅水墨画的留白之处。
“呼。”
风惊竹,炉火旺。
寒风乱撼窗外竹林,屋内窗前白袍黑发男子不由侧眸,望向窗外。
许是思绪飘远。
这一望,便是许久。
暮冬的黄昏,凛冽的寒风。
迟来的雪,还是落入眼前。
他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倒映着漫天飞雪,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那眼底深处,却又好似藏着躁动不安的火焰,要燃尽这暮暮雪色。
“我于千山飞雪处。”
“待来年青山连绵。”
“天阙踏尽王侯骨。”
黑发男子提笔点墨,字迹苍劲。
他虽然发丝漆黑如墨,却有一缕头发己呈那灰白之色。
在这个寒冬凛冽,他身着单薄白袍,却不畏寒冷,可见其深厚修为。
在暮色与雪色之间。
他是第三种绝色。
生得一副好皮囊,令人过目难忘,凤眸薄唇,冷峭眉眼尽是威严。
墨干,他垂眸观赏片刻后,缓缓起身,负手走出竹屋。
他白衣胜雪,静静的站在屋外,身姿欣长,眸光清冷而疏离。
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下,好似一幅精致画卷,带着冷冽的诗意。
竹屋门口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刻着“藏蛰居”三个大字。
字迹苍劲而有力。
“正臣。”
忽然,有人逆雪而来。
那是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手拄拐杖,穿着一件宽大黑袍。
丝丝寒霜覆其袍,这茫茫白雪压不弯他那脊梁,首若青松。
“正臣啊。”
“山下尚无降雪之兆,你这却己飘雪,老头子特来赏雪。”
他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被称为正臣的黑发男子显然认识来人,并且颇为尊敬。
只见他微微弯腰,抱拳行礼。
“二峒主。”
“诶,你小子。”
老人摆了摆手,“这里是娆疆,不是中原,也不在庙堂。”
“无需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
“是。”
黑发男子再次抱拳,似乎一时间改不过来,早己成了习惯。
老人无奈一笑,不再多说,来到黑发男子的面前,背手而立。
“藏蛰居。”
被称为二峒主的老人抬头,看着竹屋上的那块牌匾,眼神闪了闪。
“正臣。”
“你还是放不下吗?”
二峒主转头看向黑发男子。
“放不下。”被称为正臣的黑发男子,神色瞬间冷了下去。
就像冬日的白雪,没有一丝温度。
“唉。”
二峒主微微叹了口气,随后双手背于身后,往屋内走去。
.......
藏蛰居。
窗外,大雪纷飞。
它落满山间,留下惊艳底色。
梅花傲然挺立,点缀严寒。
屋内炉火正旺,茶气萦绕。
“瑞雪丰年之兆也。”
“待来年开春之际,必是丰收之佳年。”二峒主摸着白须,笑道。
黑发男子饮茶不语。
“可惜这千山暮雪。”
“终究困不住孤鸿,这大雪也封不住你那如火焰般燃烧的野心。”
二峒主捧茶未饮,眼神穿过袅袅热气,看着黑发男子的侧脸。
“野心?”
被称之为正臣的黑发男子放下茶杯,不置可否,而后淡淡道。
“我给过他机会了。”
“为了小妹的盛世,我死在他武宗的面前,可换来的是什么?”
“岐国亡了。”
“而小妹也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我一样失去了一切。”
“为了这所谓的太平盛世,我在这娆疆听雪谷蛰伏数年。”
“每天夙夜难眠,耳边尽是当年死在漠北将士们的声音。”
“当然,这也是我的选择,代价自然由我来承受。”
这黑发男子,正是岐王宋观贞,于三年前来到娆疆续命苟活。
闻言,二峒主皱眉有些不解道:“有一件事,老夫很好奇。”
“既然你当初兵败漠北,死在了众人耳中,死在了战报当中。”
“那为何不从此归隐山林,反而还要去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
宋观贞眼神冷冽,泛起丝丝寒光。
“前辈太小看他了。”
“为帝者,自古多疑。”
“倘若我不死在他面前,他又能如何安心坐稳他的皇位呢?”
“本以为,没了岐王的岐国,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不会在意。”
“但我忘了一个道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简单的道理,那位又岂会不知。”
“仁慈换来的代价。”
“便是国破家亡,真是可笑。”
“既如此。”
“哪怕他己入黄泉,我亦要令他死不瞑目,颠覆这宋家天下!”
“俗世规矩,圣人道理。”
“少来。”
“唉。”
闻言,二峒主又是摇头叹息一声,“狡兔死,走狗烹。”
“自古功高其主,而主不疑者,鲜有罕见,你沦落此地步。”
“倒也算是常态。”
稍作停顿,二峒主吹了口茶中热气,又继续言道,似乎是想劝解。
“这天下太平得之不易。”
“你戎马半生,理应清楚。”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今大庆得以定鼎天下,其中....”
“又有多少枯骨堆积?”
“你若下山,当何为?”
“掀翻天下格局,呈乱世之象?”
“何苦呢。”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既然事己成定局,你如今又改变不了什么,何不...”
“二峒主你错了。”
二峒主话尚未言尽,便见宋观贞霍然起身,挥手打断道。
“兴,百姓苦。”
“亡,也是百姓苦。”
“说明这天下,并非真的盛世太平。”
“大庆虽定鼎中原,但边境蛮夷祸乱不断,内有诸侯狼视。”
“明争暗斗,杀伐之事常有。”
“倘若再给我七年时间。”
“我能还黎民百姓,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从此不再有兵戈之乱。”
闻言,二峒主眉头紧蹙。
“如何止戈?”
“己武止戈。”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说到这,宋观贞眸底一抹猩红,仿佛有腥风血雨在暗涌积蓄。
“十万白骨,葬身漠北。”
“岐国妻无夫,老无子。”
“我如今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至于是非对错,我也无心解释。”
宋观贞负手而立,漆黑如墨的眸底似有焰火激荡,“我只要一个。”
“颠覆大庆王朝。”
“你偏要如此?”
“冤冤相报何时了。”
二峒主紧蹙眉头。
“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无非就是他日因,今日果罢了。”宋观贞神色冷漠。
好似那傲于高墙的凌霄花。
“可你终是残败之身,纵使心有凌云志,却无腾云之时。”
“你每日需靠蛊虫滋养身体,来维持生机,又谈何下山之日。”
二峒主摇头苦笑。
“倘若我得到陨生蛊呢?”
忽然,宋观贞幽深的眸子看向二峒主,叫他有些脊背发凉。
“你....”
二峒主瞳孔一缩。
陨生蛊,十二峒的秘传之法。
代代相传,不为外人所得。
每一个峒主都有其继承的蛊虫。
而陨生蛊,乃五峒主的蛊虫。
只有峒主寿命将至,蛊虫才会传给下一代的峒主候选人。
但如今,五峒主并非风烛残年。
而宋观贞想要得到陨生蛊,第一个前提必须是,五峒主死了....
“呼。”
寒风拍窗来,二峒主许是感到冷意,缩了缩脖子,双手拢于袖中。
“正臣....”
二峒主抬头,看着宋观贞那漆黑的深眸,语重心长的说道。
“万不可走上歧路啊。”
“歧路?”
闻言,宋观贞笑了笑。
“我本是岐王,何惧歧路。”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我选择走的路,绝不会后悔,爬不起来,只怪自己没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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