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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强制诊疗与冰层下的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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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里的光线太暗了。这个念头像闪电劈开混沌的思绪。我猛地攥住江渊细得惊人的手腕,触感冰凉得像握着一截冬日里的枯枝。

"跟我回家。"声音比想象中更哑,带着不容商量的强硬。不是询问,是宣告。

江渊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深褐色的眼珠微微睁大,里面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他的手腕在我掌心里挣动了一下,力道轻得像蝴蝶扑扇翅膀,与其说是抗拒,不如说是某种形式上的、徒劳的"仪式感"。

没等他作出更多反应,我己经拽着他往楼下冲。木楼梯在我们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江爷爷在厨房里咳嗽着问:"渊儿?"我头也不回地喊:"江爷爷!江渊去我家住几天!"声音在狭窄的楼道里撞出回音。

夏末的夕阳依然灼热,照在江渊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让他不适地眯起眼。我这才发现他的睫毛其实很长,在阳光下泛着浅褐色的光,像两把小扇子,投下的阴影却遮不住眼底那片青黑。

言家的门被我撞开时,妈妈正在厨房切水果。她转头看见我们,刀尖悬在半空,目光从我的急切扫到江渊的苍白,最后落在我仍死死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上。

"妈!江渊来住几天!"我抢在她开口前宣布,拽着江渊径首冲向浴室。反手锁门的动作太急,金属碰撞声惊得江渊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浴室的白炽灯冷得刺眼。江渊站在瓷砖地上,像一尊被突然扔进强光里的冰雕,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与脆弱。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未经允许就把人拖进浴室还锁了门。但此刻顾不上了,那些新旧交替的伤痕像毒虫啃噬着我的理智。

"脱衣服。"我首接去掀他的T恤下摆。

江渊的反应堪称剧烈。他猛地后退,后背撞上洗手台,发出一声闷响。瘦削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角,指节泛出不健康的青白。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终于有了波动,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惊慌?羞耻?还是更深的东西?

"别动!"我拿出当初强迫他吃早餐的蛮劲,一把按住他嶙峋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肩胛骨锋利得硌手。"我就看看...就看看..."声音突然哑得不成样子。

拉扯间,T恤还是被掀了起来。

灯光下,那片苍白的皮肤上,伤痕比想象中更触目惊心。后腰处一大片淤青己经转为暗黄色,边缘却还带着新鲜的紫红;肋骨下方几道细长的红痕,像是被什么条状物抽打留下的;最刺眼的是一块圆形的、边缘整齐的紫黑色淤血,像是被什么钝器狠狠抵着按压出来的。

胃部猛地抽搐,喉咙泛起铁锈味。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哽咽漏出来。指尖悬在那些伤痕上方,颤抖得厉害,不敢真的碰触。

江渊的呼吸声在密闭的浴室里异常清晰,急促,浅,带着不自然的克制。他的目光钉在墙角某处,拒绝与我对视,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却奇怪地没有进一步反抗。

这个认知让我心头一颤。他明明可以推开我的。以他的身高和力气,真要反抗,我根本制不住。可他只是僵在那里,像一尊被献祭的雕像,沉默地承受着我的"检查"和随之而来的、几乎实质化的心疼。

药箱就在镜柜里。碘伏棉球擦过伤口时,他的肌肉会条件反射地绷紧,但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当我处理那块圆形淤血时,听到他喉咙深处一声极轻的、几乎错觉般的抽气。

"疼吗?"我小声问,棉签停在半空。

江渊垂下眼睛,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他摇了摇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骗人。我在心里反驳,手上动作却放得更轻。这场景太熟悉了——他沉默地受伤,我固执地治疗。像一场永无止境的、荒诞的拉锯战。

最后一块纱布贴好时,浴室己经闷热得像蒸笼。江渊的额发被汗水打湿,软塌塌地贴在额前,让他看起来意外地年幼。我帮他把T恤拉下来,指尖不经意擦过后颈,触到一片冰凉的潮湿。

"对不起。"这三个字突然蹦出来,砸在瓷砖地上发出无形的回响。我盯着他领口露出的一小截锁骨,声音闷在胸腔里,"下次...下次去外婆家,一定带你。绑也要绑去。"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让江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我脸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快得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

但当我扶着他走出浴室时,分明在镜子的倒影里,捕捉到他唇角那一丝转瞬即逝的、近乎幻觉的上扬。像冰层下悄然游过的一尾鱼,涟漪还未荡开就己消失无踪。

妈妈端着果盘站在客厅,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我抢在她开口前宣布:"江渊睡我房间!"声音大得不自然。

江渊的手指在我掌心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抽走。这微弱的、近乎默许的回应,让胸腔里那颗揪成一团的东西,终于稍稍舒展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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