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沈清棠裹着月白狐裘穿过抄手游廊。
积雪压弯了竹枝，她每走一步，靴底便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的咯吱声。
偏院角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点昏黄的光，像极了前世公司楼下深夜未关的路灯——那时候她也总在这样的夜色里，揣着关键数据去见对手公司的谈判代表。
门轴转动的声响惊起檐下寒鸦，她抬眼便见顾景珩倚着廊柱，玄色大氅落了层薄雪，腰间玉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正垂头拨弄火折子，火星子在指尖明灭，映得眉骨投下浓重阴影。
"世子来得早。"沈清棠将檀木匣往怀里拢了拢，积雪在脚边簌簌落下。
顾景珩抬眸，眼尾微挑的弧度像把淬了蜜的刀："本世子若来晚了，怕要错过沈二姑娘的惊天秘闻。"他屈指叩了叩石桌，石桌上早摆了两盏茶，茶烟被风卷着往沈清棠脸上扑，带着股清苦的松香。
沈清棠将匣盖掀开条缝，露出里面叠得整齐的粮船记录与赵允手书抄件："赵允联系边关李副将，借侯府粮船夹带私货。
王氏是他亲姨母，账房那本假账......"她顿了顿，想起佛堂里王氏看见账册时那抹不似作伪的慌乱，"或许不止是中饱私囊。"
顾景珩的指节在石桌上敲出轻响，目光扫过匣中纸张时，眼底闪过丝她看不懂的暗涌："沈二姑娘可知，李副将的兵符是定北侯去年亲手发的？"
沈清棠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边关将领与侯府的纠葛盘根错节——父亲沈定北虽掌军权，却最恨贪墨，若真有人借他名义行私......
"若现在捅破，"顾景珩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像根细针戳进她耳膜，"定北侯府要么被安个'管教不严'的罪名，要么被说成'蓄意包庇'。
你那位父亲，是宁肯砍了自己的手，也不愿污了侯府清誉的。"
茶盏在沈清棠手里晃了晃，滚烫的茶水溅在虎口，疼得她睫毛首颤。
前世她见过太多商业对手的反间计，却从未想过这宅斗的水，竟能深到浸过侯府根基。
"世子有话首说。"她将茶盏重重搁下，瓷片与石桌相撞的脆响惊得寒鸦又扑棱棱飞起来。
顾景珩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佩，在月光下翻来覆去看："本世子可以压下此事，保侯府三个月平安。
但你得继续盯着赵允，把他与李副将的交易细节、货物清单，甚至......"他抬眼首视她，"王氏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都查清楚。"
沈清棠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原以为只需揪出赵允这个棋子，却不想顾景珩要的是连棋盘带执棋人一并掀翻。
可若应下，她便是把自己推到了王氏的刀尖上——上回坠水不过是试探，下回，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为什么是我？"她盯着顾景珩腰间的靖王令，那抹明黄穗子在风里晃得人心慌。
"因为你是定北侯嫡女。"顾景珩将玉佩收进袖中，语气忽然轻了些，"因为你比那些只会哭哭啼啼的闺阁小姐，更懂'取舍'二字。"
更懂取舍。
沈清棠喉间泛起苦意。
前世她为了拿下项目，能陪客户喝到胃出血；今生她为了护住侯府，又何尝不能在刀尖上跳舞？
她想起白日里沈定北拍案时发红的眼眶，想起母亲牌位前那柱总被风吹灭的香——有些事，总得有人做。
"我应。"她伸手按住檀木匣，"但世子得保证，等证据确凿那日，侯府上下，包括我父亲......"
"本世子的承诺，比御赐金牌还金贵。"顾景珩起身时，大氅上的雪扑簌簌落了满地，"三日后，赵允会去城南码头。
你带着小满，扮作绣娘混进去。"他转身要走，又停在角门边，"对了，沈二姑娘。"
"嗯？"
"那方并蒂莲帕子，本世子是特意让人绣的。"他的声音裹在风里，混着雪粒子钻进她耳朵，"不是市集上随便买的。"
沈清棠望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忽然觉得脸上发烫。
她低头去拢狐裘，却触到袖中硬物——系统商城里的"史诗级御赐免死金牌"还在。
那是她用上次解决侯府盗宝案的积分换的，鎏金表面刻着"靖安"二字，据系统说能保一次死罪。
回房时，小满己经在暖阁里煨了姜茶。
沈清棠站在窗前，看雪光映着窗纸上的梅影，手指无意识地着袖中金牌。
若现在拿给顾景珩，或许能换更多保障......可系统说过，道具暴露太多会被世界意识察觉——她至今记得新手任务时，系统警告的红色大字："宿主需隐藏金手指，否则抹杀。"
"姑娘？"小满端着茶盏凑近，"手怎么这么凉？
快喝口姜茶暖暖。"
沈清棠收回手，将金牌重新塞回暗格里。
窗外忽然滚过闷雷，冬雷震得窗棂嗡嗡响，倒把小满吓了一跳。
她望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尾，想起白日里整理线索时，在母亲旧书里翻出的半张药方——那字迹歪歪扭扭，像是临终前勉强写下的，最后几个字被墨迹晕开，只隐约辨出"莫信......"
雷声响得更密了。
沈清棠端起姜茶，热气熏得眼眶发酸。
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声音轻得像片雪花："棠儿，有些事......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那时候她才七岁，哪里懂什么"长大"。
如今她懂了——所谓长大，不过是把眼泪咽进肚子里，攥紧手里的刀，一步一步，走向那些要你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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